“桓……桓楚?!”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在桓楚的耳邊,聲音雖然不大,但聽在他耳中無疑如同炸雷一般。
掙扎着擡起頭,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午後的陽光依然刺眼,在地下停車場呆的時間不短的桓楚有些難以適應這強光,只能顫抖着伸出手,在自己的眼皮上方搭了個涼棚。
地下停車場的大門處,一個男人的身影在他的眼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那個人是……黃耀?!
桓楚嘴角抹起一個苦笑:“你怎麼來了?”
黃耀的手中提着一把五四手槍,一步步朝着桓楚的方向走來。他逆着陽光行來,臉上一片黑暗,看不見他的表情。
只是桓楚隱隱覺得有一絲絲涼意朝自己身上襲來,臉上的苦笑之色越來越濃。
如果在平時,就算是來十個全副武裝的黃耀他也絲毫不會畏懼,但現在整個人鮮血淋漓,渾身上下根本提不上絲毫力氣,光是黃耀手中那把破五四就能輕易要了他的生命。
黃耀在離桓楚還有三米開外的地方站定,握緊了手中的五四手槍,沒有回答桓楚的問題,反而再次問道:“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桓楚苦笑:“被那怪物打的。”
黃耀臉上頓時閃過緊張與警惕之色,將五四平端起來,四下裡掃視着,最後盯住了那片熊熊燃燒的火海,顯然已經看見了裡面一大團焦黑的怪物屍體。
他頓時鬆了口氣,回過頭問道:“它死了?”
桓楚點了點頭:“應該是死了吧。”
黃耀掛起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蹲下身子,將桓楚手邊的長刀踢到一邊,把九五式自動步槍端在了手裡。
桓楚臉上的苦澀更濃。
沒想到自己見到了父母,遇見了陳大女王,招收了一班手下,在末世裡雖然算不上滋潤,但卻有驚無險地活到現在,最後居然要死在自己兄弟的手裡。
黃耀輕輕地撥開了自動步槍的保險,湊到了桓楚身前,語氣有些陰森:“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爲什麼不給我爸報仇?”
桓楚閉上了雙眼,語氣中仍然帶着那份似乎凝固的淡然:“我也最後回答你一遍,時機未到,現在挑起和獵頭幫的戰火,只能讓銃劍團成爲衆矢之的。”
黃耀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聲音有些沙啞:“你連這樣恐怖的怪物都能殺掉,還怕成爲那些普通人的目標?!”
桓楚淡淡說道:“我當然不怕。”
黃耀的語氣有些歇斯底里起來:“那你爲什麼就是不肯給我爸報仇?”
桓楚睜開了雙眼,瞳孔裡罕見地閃過一絲疲憊:“我不怕死,但我怕銃劍團裡那些隊員們無辜的去死。他們選擇了跟隨我,我就有責任帶着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爲了某個人的私怨殺得血流成河,你明白嗎?”
黃耀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然,還沒有說話,就見桓楚盯着自己的眼睛裡凌厲之色更濃,繼續開口對自己說道:“他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爲了你報仇,或者爲了讓我活下去的工具!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對不允許他們的性命被白白浪費!”
說完這句話,桓楚再次閉上了雙眼。
經過今天一整天高強度的戰鬥,他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剛纔強撐着和黃耀說話已經費盡了他體內最後一丁點氣力,現在只想什麼都不用管,好好地睡上一覺。
其實,如果今天就這麼死了,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至少,不用每天都繃緊神經想方設法帶領銃劍團生存下去,不用爲身邊發生的一切操心,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被那些恐怖的怪物撕成碎片。
這個念頭在桓楚腦中一閃而過,便陡然放大,再也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段時間帶領銃劍團給桓楚帶來的心理壓力,已經快要崩斷這個不過二十三歲的年輕人的神經。他只能和團隊裡所有人保持着距離感,將自己心中的無奈與彷徨深深地藏在心中,甚至連面對父母時也不敢透露一絲一毫。
這種生活,太累了。
桓楚的臉色從之前的戲謔,到凝重,再到現在的驀然,淡淡的靠在身後的牆壁上,溫柔的說道:“你回去之後告訴雯雯,就說我……愛她。”
想到和陳玟雯這麼久以來,自己都沒有和她表過白。當來到W縣之前,自己想着要見到父母之後再說;但當見到父母之後,自己想着要創立銃劍團之後再說;等到銃劍團創立之後,自己又想將銃劍團建立成W縣第一遊擊兵團再說……
沒想到,這麼一拖就拖到了現在,居然讓自己沒有了親口對她說這句話的機會。
桓楚的腦海中涌上一股悸痛,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他有些破碎的心。
其實,不是我不愛你,只是……在這個世界上,我連自己能不能活過明天都不知道,怎麼敢說愛你。
如果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沒有親口對你說出這句話,就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了。
看着眼前全身上下散發着淡然和疲憊的桓楚,黃耀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和掙扎,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了一聲嘆息。
他將平舉在桓楚眉心前方的自動步槍甩回了身後,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渾身流血的悽慘模樣,說了句:“轉身。”
“也好。”桓楚以爲他是不想看見自己死時的痛苦之色,掙扎着轉過了身子,面對牆壁,仍然坐在地上。
面對死亡時,自己還是不夠灑脫啊。
桓楚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隱隱有些顫抖,忍不住自嘲一聲,張開嘴說道:“開槍吧……嘶!”
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完,桓楚突然倒抽一口涼氣,因爲他感覺到自己背部那片巨大的創口被人用什麼東西淋了一遍。
桓楚的鼻間聞到了消毒酒精的味道。
隨後,一卷紗布將自己的傷口牢牢地包裹起來。
桓楚睜開了雙眼,一臉詫異地看向身後爲自己包裹傷口的黃耀:“你……”
黃耀臉上也是一抹自嘲之色,戲謔地說道:“你以爲,老子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爲了殺你?”
桓楚還沒開口,就聽見黃耀繼續說道:“他孃的,你不是牛麼?不是天天裝逼麼?還不是被那怪物搞成了這個樣子,真他媽該!”
說話間,已經將桓楚身上最大的傷口層層疊疊的包裹起來,使勁拍了拍桓楚的肩膀,痛的他一陣齜牙咧嘴,黃耀才咧開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好了,以後少他孃的逞強,老子還真就不信了,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多槍,還搞不定那隻怪物?”
桓楚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之色,但最後變成了深深的感動,他的嗓音忍不住帶上了點哽咽,問出了自己最初的問題:“我不是讓你們走嗎?你怎麼來了?”
黃耀靠着桓楚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拿出兩根,一根自己叼上,一根給桓楚點燃,說道:“我也不想來啊,看到那麼恐怖的怪物,誰他媽願意跑來送死。”
說到這裡,語氣轉成了自嘲:“但腳下這雙腿就是他孃的不聽使喚,突然就從裝甲車上跳下來了。要不是剛纔那聲爆炸,老子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這個混蛋。”
桓楚狠狠抽了口煙,也不知是不時被尼古丁嗆的,猛烈地咳嗽了幾聲,眼眶已經隱隱有些發紅,沒有說話,感受着背後紗布上傳來的體溫,靠在了牆根。
一世人,兩兄弟!
兄弟之間,本來就不需要作那種女兒姿態。
他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現在的自己究竟怎麼了?怎麼會想要殺掉自己從小到大的兄弟?
一想到自己當初對黃耀升起的殺意,桓楚就覺得隱隱有些恐懼。
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一個人?
桓楚閉上了雙眼,靜靜聽着身邊黃耀的話:“其實啊,我也知道,你和老葉說的是對的。可爲什麼就不能給我解釋解釋呢?我要的不過是一個理由而已。給我一個好的理由,我又不是神經病,還能真逼着你們去送死?”
桓楚當然不能說,他和葉弘波真把黃耀當成神經病看待了,只能保持着沉默。
黃耀狠狠抽了口煙,看着煙霧將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在溼地公園看見你們的時候,我心裡真他孃的爽翻天了。一想到以後兄弟重聚,大殺四方,老子就有一股熱血沸騰的感覺。”
“可是呢,”黃耀靠着牆,臉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和你們接觸的越多,我就越是覺得,你們都變了。你變冷酷了,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不和別人說。”
黃耀一個接一個的算着:
“老葉變狠了,至少在我看來,他的心裡似乎只有你,其他人在他看來就是地上可以隨便踩死的螞蟻一樣。”
“曹總變膽小了,他現在完全成了你和老葉的應聲蟲。”
“鵬飛,唉……不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