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答應了一聲之後進了船艙,半晌都沒有出來,幺伯打發我去看看,我纔剛站起來就看到大頭這傢伙驚慌失措地往外跑,“不……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楊半瓶明知道大頭說的是什麼,卻還是不甘心地再問了一遍確認。
“那個眼球兒!不見了,我明明……明明放在我枕頭下面的!”大頭氣喘吁吁地說着,他的額頭已經有汗珠在往下淌,眉毛都溼了。
“怎麼可能!”楊半瓶說着站起身來有些焦急,“你再去看看,是不是放錯地方自己給忘了?”
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小白不急不慢地站了起來,“你的記性怎麼越來越不好了,那天你不是說放在枕頭下面容易不小心弄丟了麼,你看看,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到處滾來滾去,要是弄丟了就不好了,然後壓在衣箱裡面,你那個大衣的上衣口袋裡了,還是我幫你把衣服放進去的呢。”
聽到小白這麼說,大頭琢磨了一會兒,“對對對!我想起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跑進了船艙裡,將那顆眼球拿了出來,遞給了楊半瓶。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由誰把這東西放在後面的遊艇上,要知道,後面的遊艇上可沒有灑米,單獨一個人上去如果出了什麼事兒怎麼辦?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誰也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去冒險。
“大頭,你去放吧。”楊半瓶猶豫着又把眼球遞給了大頭,可是大頭沒有接。
看着楊半瓶的手在自己面前攤開半天,大頭沒有任何動作,反倒是他的手在慢慢地往身後縮,“半瓶叔,我看我還是算了吧,我膽子小,再說……再說,我最近身體特別虛,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笨手笨腳的,萬一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把它弄掉了,那可怎麼辦嘛……”
楊半瓶嘆了口氣,他知道這確實有些難爲人。什麼叫做難爲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楊半瓶自己能把眼球拿過去的話,那他自己就去了。但是這件事情是他自己也不願意並且不敢去做的,又怎麼能夠強加到別人的身上呢。
環顧四周,沒有人想要去沾惹這個東西,就在衆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的時候,小白站起來了,“我去送吧。”
有人自告奮勇當然是好事兒,楊半瓶樂呵呵地將眼球交給了小白,“你們看看,一個個膽子小得跟老鼠似的,都不如咱們小白……”
楊半瓶的馬屁只拍了一半兒,就被幺伯打斷了,他看着我,“恩子,你敢去麼?”
要說實話,我不敢,一個人獨自去做這樣的事情會讓我感覺到恐怖,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之內,但是我知道幺伯這樣對我說一定有他的原因,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想要讓我去把這顆東西送到後面去,所以雖然我會膽怯,但是還是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敢。”
“那好,”幺伯站起身來沒有和小白說話,直接從他攤開的手掌中拿走了那顆眼球遞給我,“恩子,你去把這東西放到後面吧,放好了之
後讓疤三 陪你一起把後面的繩子再穩固一下。”
我點點頭接過了那顆眼球,這東西攥在手裡冰涼涼的,我感覺手心有些癢癢,好像它在我的手掌裡還是會不安分地亂動,窺視周圍的一切一樣。我不敢去想太多,生怕一時間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會因爲我的過多猶豫而消失,要知道一旦一個人思考太多,爲自己準備太多的後路,也就失去了前進的勇氣。
將眼球放好在上衣的口袋裡,我向後面的船走去了。我身上穿着的是猴子的衣服,有些小,貼在身上,導致這顆眼球緊緊貼在我的身體上,我能感覺到它的轉動,卻只能裝作不知道。
救生筏上面依舊蓋着帆布,我知道下面是一些殘破零碎的屍體,我們沒有去打理它們,因爲自從那一天屍體被咬得支零破碎之後,我們就無法區分不同人身上的各個部件,像是從絞肉機裡拿出來的碎肉一樣,怎麼能分辨哪個部位是誰身上的。
我小心翼翼地踩在救生筏的邊緣位置,然後縱身跳到了後面的甲板上,差一點摔倒,地上的米被我的腳掌擦出了一道空缺,我趕緊將它填補好,然後把疤三喊出來了。
“我去後面的船上,把那個東西放在後面,你先出來,我們……”
話還只說到一半,疤三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轉身從駕駛艙裡走了出來,“沒事兒,我陪你去吧。”
雖然疤三臉上的那道疤看起來很兇惡,但是事實上他確實不是一個兇惡的人,善良並且善解人意,懂得去理解別人,他曾經和我要求過要不然他幫我去把眼球放到後面的遊艇上,但是被我拒絕了。
有些事情還是自己來做比較好。
遊艇上的燈始終亮着,光芒從船艙兩側的窗戶裡散射出來,照在白色的甲板上,也正是如此使得地上的血跡在此時此刻亦是非常的明顯。之前我們綁住的繩子被咬斷之後再次固定過,現在上面全是海水,有些滑,我爬上了繩子,打算先找到一個有力的支點,然後猛地跳過去。
這讓我有些羊入虎口的感覺。
尤其是當我站在繩子上之後,總覺得對面的遊艇像是一隻長大了嘴巴的怪獸,扭曲的脣齒表現出了詭異的笑容。
想太多了。我這樣安慰着自己,只是過去將東西放下就走好了。那我應該把它藏到哪裡?臥室的抽屜裡?或者隨便找一個桌子的抽屜將它放進去,然後轉身就走?
那燈光從船艙裡散射出來,我害怕……當我走過去的時候,船艙裡有人在溫婉地笑,口中咀嚼着某人的一條手臂或是腿骨,滿嘴的血腥,眼神裡充滿了渴望,“今天可以吃飽了!”
虛構的場景太多會消磨我的勇氣,我乾脆一咬牙站在繩子上縱身跳了過去,然後直接衝進了駕駛艙,拉開了抽屜,剛準備將眼球放進去,我暗罵了一聲。
Fuck!抽屜裡是一隻手掌,食指和無名指都被啃食得差不多了,曾經噴涌出鮮血的地方現在是一片黑色的血痂。
我將抽屜用力地關上,以此泄憤,打開旁邊的抽屜,幸好這個抽屜裡面空空如也,我將它隨手放在裡面之後關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來,疤三就在我的面前,這讓我覺得踏實了不少,我讓他將繩子扔給我,兩人手腳麻利地把兩艘船固定好了之後,疤三衝着我伸出了手,“小心一點兒。”
點頭回應之後,我爬到了繩子上,沒有向疤三尋求幫助。
站在這裡可以看到更遠處的地方,視野開闊異常,如果仔細看的話,已經可以看到非常遙遠地方的燈塔,雖然和星星混雜在一起,但是仍然可以被分辨出來。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前面的船,之前是因爲只緣身在此山中所以不識廬山真面目,這一刻站在局外倒是可以看得更清楚。
它被一陣霧氣籠罩了。
盯着我們的船看了片刻,思緒一下飄遠了,若不是疤三叫了我幾聲的話大概一時半會兒還清醒不過來,他喊着我的名字,“先下來呀,上面太危險了。”
“哦。”我點點頭縱身跳了下來,疤三沒有和我說什麼話,弄好一切之後自顧自進入了駕駛艙,裡面也灑滿了白米,他赤腳站在船舵前,眼神裡有着一種滄桑。
回到我們的船上的時候,大家看着我的眼光裡都有好奇,但是誰也沒有說出來,我也什麼都沒有說,因爲根本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事情,和他們坐在一起之後,武子先忍不住了,“恩子,你……”
“怎麼了?”
“那邊的船上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麼?”
我搖搖頭,“沒有啊。”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還有大頭的。我估計裡面夾雜了一些失望和想不通,因爲他們曾經不願去那艘遊艇上,原因就是害怕過去了之後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哪怕不要面子跪地求饒也不肯用自己的命來撐面子,但是我去了又回來了,並且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這大概讓他們有些想不通了。
人的潛意識可以指揮人的很多行爲,像是我現在,雖然會牴觸邀功請賞的人,但是潛意識裡也會因爲自己完成了別人沒有完成的任務而洋洋自得。我自己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面部神經自動顯現出了這樣的表情,卻沒有剋制的想法。
今天的夜晚,大家好像不約而同地寡言少語,沉默的空氣讓人睡意濃郁,連風浪也與我們的氣氛互相襯托迎合,不發出任何聲音,期間,武子靠在我的身邊小聲地對我說了一番話,讓我覺得脊背發涼。
“你去那艘遊艇上的時候,我們都在看着你,心裡很擔心,生怕你會有什麼意外。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那麼一瞬間,我們突然看不到你了。”
原來確實有事情發生,只是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或者說是那些後果我們還沒有看到,我本來天真地以爲他們那種表情是因爲我做了超越別人的事情而導致的。
事實上,確實是我太天真了。
也許,與這濃霧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