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半瓶歲數也不小了,和幺伯年紀相當,什麼都略懂一點卻又鑽研不深,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悠的主兒,小的時候在當鋪裡學過手藝,這時候將這東西接了過來。
大家就這麼眼巴巴地看着楊半瓶琢磨着手裡的那東西,大氣都不敢出,約莫過了一刻鐘,楊半瓶纔開了口,“嘖嘖,這東西不得了。”
“什麼意思?”
“看年代,怎麼也是商周的東西,千年的好東西呀,玉是和田,沒打磨過,天然長成了這個樣子的,不簡單,不簡單啊!”
“別說那些沒用的,”孟叔有點兒不耐煩了,“你給我說說看這玩意兒能值多少錢?值不值咱們跑的這一趟?”
楊半瓶笑了,那笑意裡帶着諷刺,氣得孟叔直瞪眼,“笑個屁,趕緊說!”
“你呀你呀,老孟你是真沒見過寶貝,別說是咱們跑的這一趟了,我告訴你,這東西要是賣了能換十艘船,”楊半瓶神秘兮兮地說着,“新的!”
“你再說一遍!”孟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值多少?”
“至少,”楊半瓶伸出了五根指頭在孟叔的眼前晃了晃,“值這個數!”
“五千?”孟叔猶猶豫豫地問着。
“我剛說的話沒聽着是不是,十艘船!”楊半瓶翻着白眼說道。
“五萬?”
“五十萬!”
“乖乖……”孟叔差點兒咬掉自己的舌頭,“你沒騙我吧?”
“騙你幹什麼,這東西至少值這個價格,以現在我的眼光來看是這樣,要是還有別的名堂的話那就更不好說了!”
“幺哥,”孟叔說話有些顫抖,“這東西……怎麼辦?”
幺伯不急着作答,悠閒地吐了個菸圈,“還能怎麼辦,賣了,賣了讓這幫小子們成家娶媳婦兒去,也就不用在這海上天天拼死拼活的了。”
“真的?”孟叔覺得難以置信,不能想象幺伯就這麼簡單兩句話處理了這東西。
“廢話,有什麼可騙你的。”
那一天晚上大家都表現得很興奮,喝酒吃肉,在月色下商量着拿到錢之後要實現什麼自己當年沒能力實現的願望,給老爹老媽蓋個房子,娶了自己喜歡多年的姑娘。
只有王忠誠一個人默默地守着猴子的屍體,在旁邊擺了兩杯酒,喝一杯看着一杯,對着屍體絮叨着過去的夢想。
我很早就睡了,覺得渾身疲憊,大概是因爲累了一天的緣故吧,最害怕的是事情一件一件壓在一起,會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不管是天大的事情只要說是讓他一件一件來做都沒問題。
而且,莫名其妙地,當我聽到大家在討論着未來和曾經的夢想時,覺得自己是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獨立體。非常的孤單。
心中有一種煩亂不安的感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什麼,是因爲那塊像是眼球的東西麼?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一個空房間裡,像是囚房,只有一扇生鏽的鐵窗,牆上長滿了青苔。
突然,一塊
青苔動了一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盯着那塊青苔,慢慢地移動着,向自己靠近,挪動的時候抖落了身上的附着物,顯現出了真身。
是一個眼球!
出於本能,我連忙往後退,手下又摸到了什麼溼乎乎滑溜溜的東西,又是一個眼球。
與此同時不斷有眼球從磚牆縫隙、青苔下、鐵窗外向自己逼近過來,最終滿地都是眼球,它們死死地盯着自己,雖然在不同位置,但是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並且仍然不斷向自己聚攏,慢慢地爬到了自己的腿上、胳膊上、胸口……
直到,我被眼球吞噬了。
我不是被噩夢嚇醒的,而是被人吵醒的,船艙裡,王忠誠和那個被他打過的船員正在大聲地爭吵着。
“我說了我沒拿就是沒拿,少他媽的指我!”王忠誠氣急敗壞地指着面前的這個船員,後來一直到他死了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叫杜鬆。
“放屁,那個東西就放在駕駛艙裡,現在沒有了你說是到哪兒去了?我明明看到你偷偷摸摸進去過!”
王忠誠很是憤怒,氣得眼睛都發紅了,“我一直在猴子旁邊呢!動都沒動過!”
“你倒是會說,你守在一個死人旁邊誰能作證啊?他是你兄弟那你讓他起來告訴我們你走沒走過啊?”
杜鬆的話說得難爲人,他的嘴賤,這是大家公認的,我睡得迷迷糊糊,他們的爭吵聲音讓我覺得頭昏腦脹,乾脆盤腿坐在一旁擺了擺手,“我看到了,王忠誠確實一直陪在猴子旁邊來着。”
“你……”杜鬆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麼反駁好了,“你又沒有一直盯着他,說不定他什麼時候偷偷進去的!反正我看見了!”
“別竟說我,”可能是因爲我幫他說了話吧,王忠誠理直氣壯起來了,“你敢說你沒惦記那東西?你要是沒惦記的話怎麼知道我進沒進去過?大家夥兒都睡覺了你怎麼不睡覺?盯着駕駛艙,這證明你心裡惦記那東西了!”
“我,我就是……”杜鬆有些詞窮。
“看看看,說話都不利索,你一定是做賊心虛,要麼讓我們大家搜身,”王忠誠臉上帶着笑意,“我就猜到了你小子在惦記那東西,原來是自己拿走了之後想要栽贓到我身上!不就是給了你兩拳麼?有本事咱倆人兒單挑!自己偷了東西嫁禍到別人身上,你還是個男人麼!”
杜鬆一下急了,三下五除二脫掉了衣服,把自己脫了個精光,“看看!你找找看我身上有麼!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兩人爭辯的聲音驚擾了幺伯,他站在船艙門口,“大半夜的不睡覺,吵什麼吵?”
“幺伯,杜鬆偷了東西還往別人身上栽!”
“不是我,我起來撒 尿看到王忠誠鬼鬼祟祟進駕駛艙!”
幺伯咳嗽了兩聲,“我一直就在駕駛艙裡,你們都少廢話趕緊睡覺,有什麼事兒明兒一早要打要吵隨便你們,別驚擾了別人!”
“可是,幺伯,那東西不見了!”孟叔快人快語先說了一句。
“唔,是這麼一回事兒啊,”幺伯還是那樣不急不慢,“有些東西是你的就註定是你的,不是你的丟了你也找不着,人不能逆着命走。”
兩句話說完,幺伯轉身走了,杜鬆看着幺伯轉身走掉的身影,“會不會是被幺伯拿走了?”
孟叔二話沒說上前就給了杜鬆一嘴巴,“胡說八道!”
雖然被幺伯罵了兩句之後都靜了下來,但是我隱約感覺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看到王忠誠的眼睛裡帶着恨意。
以前卻也沒想到他和猴子的感情有這麼深,實實在在穿一條褲子的兄弟。
凌晨的時候,我睡不着了,怎麼翻來覆去也睡不着,只要一閉眼睛,那個“眼球”就在我的腦袋裡轉來轉去,不管轉到哪裡都一直盯着我,這樣的感覺讓我心裡發毛,反正睡着睡着也要被噩夢嚇醒過來,索性睜開眼睛。
船艙裡一片黑暗,門口掛着油燈,大家鼾聲四起,加上我,睡着是十一個人,有一個老漁人代替幺伯去守着船舵,再刨掉後面船上的疤三,還有今天剛離我們遠去的猴子。
我睡不着,眼睛滴溜溜地轉,浪花拍打着船身,那聲音就在耳邊不遠處,彷彿很近,海風吹着船帆發出了呼啦呼啦的聲音,我的心裡有心思。
今天孟叔說返航,看幺伯的意思也是那麼想的,那麼我呢,一個失去記憶之後和這個世界毫無關聯的人,不知道自己的過去曾經,連家住哪裡有什麼親人都不清楚,我該何去何從?
正在這時候,有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有人摸黑爬起來了。
門被打開了,陽光照了進來,並不明亮,大概是凌晨三點鐘左右的光景吧,海上的天總是亮得比較早,因爲開闊,所以太陽一升起來,光芒就灑滿了整個海面。
可能是誰去方便了,我沒有動,也沒去看那是誰,我並不關心這個。雖然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剛剛發生過失竊的事件。
要說那個東西,我對它沒什麼好感,就算它再值錢我也不稀罕,我總覺得那是一個不祥的物件,要儘可能地遠離。
但是其他人也許不會像我這樣想,他們是有夢想的人,就像我今天聽到的,“別說五十萬,我有一萬塊錢,小婷她媽就樂得合不攏嘴了,肯定把她嫁給我……”
他們與我不同,他們需要的是真真切切的東西,因爲有夢想需要實現。
而我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能奢望什麼夢想呢?錢,對我來說如同白紙一般。
人有三急,可能是被傳染了,我也想去方便一下,乾脆一起去方便,反正也是睡不着,剛好趁着大家還沒爬起來,可以在甲板上單獨待一會兒。這樣想着,我也爬了起來。
門依舊是半開的,出去的那位方便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回來,我有些好奇,繞着甲板走了半圈兒也沒見到人,回過頭去,後面的船上,疤三靠在椅子上打盹兒。
正納悶兒着,我聽到背後有聲音,不急不慌地走過去,剛轉過頭人就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