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愛兮,我過去接你。”我說着站起身來,她沒有迴應,但是腳步已經停了下來。
我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的面前,“你來幹什麼?”
姜愛兮沒有說話,指着祠堂裡面,“想要過去麼?”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點了點頭,我將她抱起來,順手扛到了肩頭,她騎在我的脖子上,這是每一個孩子童年時候都有過的經歷,騎在父親的肩頭,但是想想看,我猜姜愛兮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看似平凡卻並不平凡的待遇,所以當我將她扛在肩頭的時候,她出於本能緊緊地抱住了我的脖子,好像非常緊張的樣子,她的長髮掃到了我的頭頂,有些癢癢的感覺。
我將姜愛兮放在了凳子上,幫她脫掉了鞋子晾乾小腳丫,她坐在那裡,一條腿橫放着,另一條腿豎直蜷着,恍然間,我大概猜測到她的未來,一襲長髮,一個慵懶的姿勢,坐在院子中,月光下,像是畫卷中那慵懶而優雅的女子。
“你是來找我?”我問着姜愛兮,但是她始終沒有說話,咬着下嘴脣看着我,眼睛非常清澈,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一絲類似焦慮的神色,兩人對持了半天,一直是我在提問,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可能會有點冷吧,”我已經放棄了問她什麼,這孩子今天像是個啞巴一樣,完全不似平時,一張嘴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我去給你拿一件衣服來。”
說完,我轉身準備進屋去找一件衣服給這個小傢伙披上,衣角卻被抓住了,回過頭來,是姜愛兮的小手在我的腰間,死死地攥着我的衣服。
“有什麼事兒麼?”我蹲下身來,儘量想表現出一副有耐心的慈愛樣子,免得把這欲言又止的小鬼剛剛萌生出來的一點兒勇氣又嚇回去。
姜愛兮伸出手來,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一隻小手死死地攥着那東西,然後攤開在我的面前。
她的手很好看,雖然還沒有脫離稚嫩,但是天生就看出了是個美人坯子,包括那隻手,修長的蔥指非常漂亮,真如詩歌中讚頌的一般。
而她手中的東西,卻不甚醜陋,讓我恨不得搶過來一把扔到水裡去,乾脆讓水將它沖走算了,帶得遠遠的,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
在姜愛兮手裡的,是那顆眼球,醜陋,卻靈敏地轉動着。
“你是怎麼有這東西的?”我疑惑地問着姜愛兮,我不可否認,當時自己有些太沖動,我抓住了姜愛兮的肩膀,這個五六歲的小孩兒突然有些害怕,我記得很清楚,她當時的眼神,躲躲閃閃,我想到了當初在姜家老宅門口,百十來號人來鬧事兒,姜愛兮都不曾表現出任何畏懼,可是此時此刻,她
卻袒露了這種恐懼的表情。
姜愛兮的眼神始終不肯與我對視,同樣,她也一直一言不發,這是讓我無法理解的,爲什麼不肯說話?
我盤問了她將近一晚上,最終她睡着了,那時候大概是凌晨四點鐘左右,我將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個慈愛的父親在哄着自己的女兒一樣,早上六點鐘左右的時候,姜家老宅的大門被猛地打開了,姜少奶奶套着一件外衣,頭髮都沒有梳理好,那一襲長髮宛若是山間的黑色瀑布一樣,順着肩頭往下流淌着,原來姜愛兮這樣美麗的頭髮是從母親那裡遺傳來的,如此的魅力。不知道她身爲人婦之後會不會像是母親一樣收斂起來,只留下一個神秘的髮髻盤在腦後。
姜少奶奶好像發瘋了一樣,很少見到她如此激動的樣子,而且我已經猜到了原因,趕緊抱着姜愛兮往外面走去,當她看到在我懷裡的姜愛兮時,完全不顧地上的積水,就向我這邊跑了過來,一把將寶貝女兒從我懷裡抱了過去,死死地摟在懷裡。
可能是本來就睡得不踏實吧,姜愛兮被吵醒了,她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蓮藕一般的手臂抱住了母親的脖子,姜少奶奶差點兒哭了出來,“昨晚睡覺的時候還好好在牀上,怎麼半夜跑出去的?”
姜愛兮沒有說話,面對母親的質問,她好像充耳不聞,完全沒有聽到一般,姜少奶奶來回盤問了幾次,她都一直一言不發。
我們的聲音把幺伯也吵醒了,看到我們三人站在街上這樣的情形,幺伯很明顯好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仔細地詢問了原有之後,他拍了拍姜少奶奶的肩膀,“少奶奶,站在水裡身子骨受不住,你和我們這些下苦人比不了,還是趕快進去吧,反正愛兮回來了就好了嘛,你們等一下,我去給你們準備早點。”
幺伯往廚房走去,我也跟上了,準備去給他打下手。姜家確實是望族,連後院的廚房也是一般人家所比不了的,熬了白粥,準備了一點簡單的小菜,我將飯菜端上了桌子,姜少奶奶還抱着姜愛兮,不過母女兩個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但是姜少奶奶始終不肯把女兒放下來,母女二人對視着,姜愛兮始終不肯說一句話,眼睛看着牆上的字畫和門窗上的雕花,偏偏一句話都不肯說。
準備早飯的時候,我已經把姜愛兮昨天晚上突然出現在祠堂門口,以及她將那個眼球遞給我的事情,一字不落全部都告訴了幺伯,他皺着眉頭,“等一下我再問問這孩子。”
幺伯也嘗試着想要問姜愛兮一點兒什麼,但是事實上,不管誰對她說話,這個小傢伙都置若罔聞,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聾了。
吃過飯之後,我和幺伯
回到了祠堂,今天雨停了,幺伯看了看頭頂的天,二話不說到院子後面拿出了打掃的工具,“還是要下的,得趕着下一場雨來之前把這些積水清掃出去啊。”
有着同樣想法的人不只有我們兩個,所以當我們來到街上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打掃這些積水,而做好清理之後的我和幺伯準備往村口走,疤三和武子家住在那邊,我們要去和他們商量這東西到底怎麼辦纔好。
剛走到村口,我聽到了普通話。
雖然姜家村裡的人說的也是普通話,但是其中夾雜了大量的方言,而這時候我聽到的並不是,不僅沒有夾雜方言,而且有些生硬,並且非常熟悉。
我在村口見到了幾個穿着衝鋒衣的人,那是四爺和阿道夫!
實際上我以爲這輩子都不會與他們再相見了!但是沒有想到竟然在這樣的場合遇到了一起,趁着他們還沒有看到我的時候,我偷偷地藏到了一戶人家的院子裡,那家人本來就是外姓人,近日來更是因爲連綿的陰雨乾脆回了老家去投奔親戚了。
我的這些舉動讓幺伯覺得奇怪,他伸着脖子看着那些人,“看見誰了?你和那些人認識?”
“嗯,”我點點頭,“不僅是認識……”
後半句的臺詞是——還差點兒死在他們的手上。
我沒有和幺伯說太多,但是腦子裡已經開始轉了起來,我想起了在布達拉宮的時候,大家同樣從那條密道里下去了,難道他們也被帶到了東海上?比我還幸運地被救了起來並且匯合在了一起?可是他們爲什麼要來淳安,而且是姜家村這樣的一個小地方?難道是因爲我而來的?
事實上四爺他們非要帶着我一起,剛開始的時候是因爲我的父親,至少胡教授和麻子陳是這樣告訴我的,因爲我的父親掌握了關於香巴拉的很多事情並且記錄成了一本日記,所以他們以爲可以從我身上得到線索。當他們發現我失憶並且無法治癒的時候,四爺對我的希望值已經降到了最低,甚至派人前來追殺,我一直忘不掉在賓館裡,派人從走廊和窗外裡外夾擊的場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對我如此的殘酷。後來想想看,也許是我身上還有其他讓四爺擔憂的因素,所以纔會恨不得將我置之死地。
於是我們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複雜,也可以說是互相糾纏,我拿走了四爺的筆記和本來應該屬於我但卻在他們手上的古格銀眼,爲此四爺他們要不停地追尋我,而我這樣做的原因則是爲了將胡教授一行人從四爺的手中解救出來。
但是現在不同了,我沒有帶走任何線索,只是從香巴拉中和他們分離了而已,還需要如此費盡周折來找我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