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猶豫着走到Gary面前，後者擡頭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調酒，“什麼事？”
“Gary……”沈拓擡起視線，忽然覺得周圍嘈雜不堪，各種聲音亂糟糟的鑽進耳朵，頂上燈光烘得他眼前一片光亮，腦袋裡“嗡嗡”直響，片刻失神。“沒事。”等回過神，沈拓聽見自己這樣說。
Gary微微蹙眉，“有話就直說。”
“沒事，”沈拓往後退了一步，“真的沒事……我去收酒。”
Gary看着眼前快速消失的背影，心裡疑惑，自己不過出去了幾天，怎麼都不對勁了？
“嘿，回來幾天了？”
“前天剛回來。”看着在對面坐下的肖易東，Gary笑，現身及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優點，“你消息倒是靈通。”
“消息靈通的不是我……”
“哦？”
“是沫沫告訴我的，”肖易東端起Gary放在他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怎麼會想到去廈門？”
“政府徵收用地，要去籤份文件。”
“賣了？”肖易東知道Gary在廈門有套房子，少年休學時期，就一直住在那。
“嗯。”濃濃鼻音，Gary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那是他少年時代全部記憶，雖然整日臥牀，卻是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因爲……有聖羽的陪伴。Gary閉了一下眼睛，那明亮如陽光般的笑容便立刻出現在眼前，彷彿從來不曾消逝……
他說，哥，我每年的假期都來陪你好麼？
好啊，怎會不好……
求之不得……
“你還真捨得？”
“我是不捨得……”Gary笑了一下，淺淡的表情，朦朧在那片燈光之中，彷彿隨時會隱去，“可是能有什麼辦法？”無可奈何。
“嗯。”肖易東暗暗責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這是Gary的傷心事，好死不死……
“其實……也沒什麼……”Gary輕嘆，“都那麼多年過去了，聖羽也一定不希望我時時刻刻都耿耿於懷……”
“嗯，”難爲他能這樣想。
“你那塊地，這次賺了不少吧？”Gary輕巧的轉移話題，回來的班機上發的報紙財經地產的版面都是這個新聞。
“啊？”肖易東一臉驚訝，“你這個都知道？”
“我還不至於消息這樣閉塞吧，隨便翻翻關於財經房產的報紙雜誌都有報道。”
肖易東笑，高深莫測，“那報紙上也提了利潤的數目吧。”
“跟政府合作開發……是啊，”Gary摸了摸下巴，“那後面的零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數清楚！”
這麼誇張，肖易東笑，卻絲毫不見得意，“你別取笑我了！這次不過是運氣好。”都說富不過三代，誤打誤撞從個敗家子手裡收購到那塊地的時候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利潤回報，只不過……
“你怎麼了？”肖易東輕鬆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
“沒事……”肖易東眯着眼睛看着Gary身後的酒櫃，難道是他？
沉默慢慢降臨。
當然這只是肖易東的沉默，Gary望着他嚴肅神情，微微挑了下眉頭，低頭擦拭手裡的透明玻璃杯，然後一個個倒掛在杯架上。
“Gary，”肖易東慢慢喝完手裡的酒，把空酒瓶往他面前一放，“沈拓有沒有跟你提他要離職的事情？”
辭職？Gary露出疑惑眼神，緩緩搖頭，“沒有。”難道剛纔他的欲言又止就是因爲這個？
肖易東倒是一愣，“他還沒說？”
“嗯。”又不是什麼難以啓齒的事情，爲何猶豫不決？
“是蘇沫缺人，覺得沈拓合適。”
“這是好事啊，跟着沫沫總比在這個酒吧混着好。”
“你……會不會……”肖易東停頓了一下，無比清晰的說道：“捨不得？”
“你的問題真夠奇怪，”Gary斜斜瞟他一眼，打開啤酒推到肖易東面前，“他們有更好的發展我爲何要捨不得。”
肖易東“嘿嘿”笑得尷尬，他不否認自己的問題很沒有水準，更有試探嫌疑，只是Gary的坦蕩讓他心安，不是真愛上他了吧？肖易東苦笑，這可是持久戰哪……
“走了！”肖易東幾口喝完手裡的啤酒，瀟灑起身。
“不再坐會？”Gary倒是奇怪，從他坐下來開始還沒見着那人，怎麼就走了？
“不了，”肖易東大踏步向前，朝後面擺了擺手，“有些問題，還是回家好好想想！”
“關小印，你搞什麼，爲什麼一直關機！”
“飛機上當然不能開機。”慵懶的聲音從聽筒裡緩緩傳出，聽得沈拓一肚子火。
“你當我白癡啊，你是傍晚的飛機，不過一個半小時就能到，現在都幾點了，你纔開機，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啊！”回來也不報聲平安，當我死人啊！
“我太累，回來就睡了，也忘了開機。”淡淡的聲音裡滿是濃濃疲倦，沈拓聽着有些心疼。關小印的身體不比自己，出門這麼多天，想必是真的累着了。
“那你休息吧……”
“沒事，我也醒了，肚子餓準備出門吃飯。”
沈拓這時纔想起來冰箱空空如也，家裡斷糧Ｎ久。關小印又吃不慣飛機餐，不會……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吧？沈拓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十二點。
“小印，不如你到‘留聲’來吧，我請你宵夜！”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的夜排檔吃一點就好了。”
“啊？”沈拓驚訝無比，他不是一向吃不慣那些東西的麼？怎麼這次……
“先這樣吧，有什麼見面再說。掛了。”
沈拓收好電話，剛一擡頭就發現Gary正向自己走來，他忙站直身體，迎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都擺好了？”Gary淡淡問道，遠遠看到他在打電話，特意放慢了步子。
“嗯，都好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應該的……”沈拓下意識回到，話一出口才發現有些不對勁，“Gary……”
“肖易東跟我說了，去蘇沫那裡是好事啊，爲何不跟我說？”
“我……”望着Gary臉頰的淡淡笑意，沈拓忽然有些結巴，“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Gary笑意更大，暈染開去，臉龐似乎都發出淡淡光華，“你在怕什麼？怕我不放你走？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說着Gary竟然伸出手揉了揉沈拓的腦袋。
沈拓忽然瞪大眼睛，感受着頭頂傳來的溫度，顫了顫脣，“我……”
“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我給你慶祝一下。”
“Gary……”沈拓愣愣看着他，印象中的Gary一直都是孤傲清冷的，什麼時間見他這樣和顏悅色過？爲什麼？難道就是因爲自己要走了？
“沈拓……有時候你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跟我弟弟還真像。”
沒心沒肺？弟弟？沈拓望着Gary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肚子匪夷所思。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肖易東你個大嘴巴，誰讓你說來着！
那天以後，沈拓抽空去了蘇沫辦公室一趟。照片一共用了十二張，結款的同時也是想跟沈拓談談工作問題。蘇沫其實也看出來，其中許多照片都出自肖易東之手，她對那人的風格習慣是實在太過熟悉，畢竟自己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入了行，師傅倒是改了行。只是他爲何去幫沈拓，蘇沫自然能猜到一些。但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想幫他，爲何不把他弄到自己身邊，倒是塞給自己？蘇沫眯了眯眼睛，望着對面的人，難不成那人轉性了？
“有沒有興趣過來這裡工作？”蘇沫不喜歡拐彎抹角，就乾脆直截了當。
“呃？”
“公司在招平面設計，我看你條件很好啊，考慮一下。待遇不能說包你滿意，但也一定不會低於同行業。”
蘇沫所在，是本市最具規模的廣告公司。沈拓不是不心動，只是……
看出沈拓猶豫表情，蘇沫合攏雙手，身體微微前傾，“怎麼？捨不得‘留聲’？”
沈拓一愣，“呵呵”乾笑兩聲，“蘇小姐真會開玩笑。”
“哦……”蘇沫微微仰頭，意味深長的應道，“是我唐突了。只是，前途和愛情，孰輕孰重，我想你應該懂得衡量……”
沈拓回憶起蘇沫那天說的話，愛情和前途？
一份工作並不見得就是“前途”，對一個人的好感也不見得就是“愛情”。
只是，孰輕孰重，自己當然知道。是不是，沈拓？
只是這個蘇小姐，未免太聰明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