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來都是匆忙, 尤其是甜蜜時光,總讓人來不及好好享受就“呼啦”溜了過去,留下一地餘味, 讓人只能聞着這些醉人的氣息, 淡淡回味。
十一月的天氣, 夾雜着秋天的氣息, 迎面撲來的暖風中, 已經開始有了涼意。現在的氣候,恍如兩季。早晚的涼爽和白日的炎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路旁繁茂的樹木緊緊抓着夏天的尾巴不肯放手,還是那麼的油綠。但也有些抵擋不住秋天急迫的腳步, 樹下,落葉開始漸漸多了……
季曉波看着窗外的江面發呆。其實, 江, 真的沒有什麼值得一看, 放眼望去,就是灰濛濛一片, 天地連接的盡頭都看不清楚。可是,卻是宋瑞則花了心思選購。
這些天,他都是住在這裡。宋瑞則偶爾會過來,他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呆在深閨的婦人。每日之事,便是等待夫君歸來。
這似乎變成了全部的生活。
可是, 他的焦慮更勝從前, 雖然他從來都不在宋瑞則面前表示, 可他知道, 他們是沒有將來的。
所以, 每一次的抵死纏綿,季曉波都似換了個人。不再被動的等待, 而是開始主動要求索取,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因爲,他不知道,過了今夜,是否還有明天……
天,漸漸暗了下來,視線裡只剩江面上一閃一閃的小小亮點,在黑幕中格外耀眼。
今天,他會來嗎?
季曉波關上窗戶,把窗簾拉上,慢慢走回客廳。
他環顧四周,這間屋子大得空曠,他們這一幢全是複式住宅,只一樓是車庫。他們的家,是六樓和七樓。
樓下四間,樓上三間,卻只住了他一個人。午夜夢迴的時候,荒涼的可以,若是喊一聲,聽見的只有自己的聲音,和回聲……
這裡,完全是按照季曉波的創意設計。當年,因爲宋瑞則的承諾,他去找了很多資料,效果圖,自己設計了圖紙,甚至連材料的品牌,顏色,型號都一一標註,畫完以後,他曾經興沖沖拿給宋瑞則看,卻沒有想到……
他居然一直都留着,甚至,真的完全按照自己的圖紙裝修。
這算不算夢想成真?
卻不知,缺乏實際經驗的他,有很多地方根本設計的不合理,可是,宋瑞則卻沒有做一點改動……
這是,完全的尊重,還是無法釋懷的執念?
這夜,季曉波失眠了,黑暗中,他卻一直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淪……
※※※
“這是什麼?”徐若謙圓瞪着雙眼,看着剛剛推門進來的宋瑞則。
宋瑞則一看到她就皺起了眉頭,“你來我辦公室做什麼!”
“你說,這是什麼?”徐若謙不依不饒,把手中一份文件樣子的東西摔在桌上。
宋瑞則凝神望去,下一刻卻對徐若謙怒目而視,“你怎麼可以亂翻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這裡有什麼東西是你的?我爲什麼不能翻?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能讓我看到?”眼前的徐若謙,猙獰着,完全失去了風度語優雅,無論怎麼看,都只似潑婦。“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
宋瑞則不理會她,只是伸出手,想把那份文件拿起。卻被人一把抓起。
“徐若謙,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逼人太甚?宋瑞則,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居然說我逼人太甚!”徐若謙聲音尖銳起來,呼吸都亂了,胸脯不規律的起伏着,“自己的丈夫都要把房子送人了,你還說我逼人太甚!”
“那房子,是我的。”
“你的?若不是我,你怎麼會有今天?怎麼買的起這樣的房子!”
“徐若謙,你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不要這麼沒風度!”
“我沒風度?宋瑞則,告訴你,我已經夠有風度了!你出去鬼混,我過問嗎?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醜事,他回來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說啊!你怎麼不說?你不是急着破鏡重圓,和他重溫舊夢嗎?你夜夜叫他的名字,跟招魂似的,你煩不煩啊!”
“徐若謙,你給我!”看着面前這個幾乎瘋態的徐若謙,宋瑞則覺得頭痛無比,這些年,他們吵過無數次,宋瑞則堅持的離婚,從未實現過,徐若謙死都要拉個人墊背,那麼,宋瑞則就是最好人選!
“給你?給你什麼?這個嗎?”徐若謙揚揚手裡的文件,“轉贈書啊……我的丈夫,真是闊綽,一出手,就是上百萬的房子,包個二奶也不至於這麼下血本吧!”
“徐若謙!你不要侮辱別人,也貶低了你自己!”宋瑞則覺得自己已經處在怒火的邊緣,這些年,一直拖着離婚不成,就是敗給了這個女人。可沒有那一次是這種狀態。他幾乎無法相信,面前的人是徐若謙!是否人終有喪失理智的一刻?那麼,若自己也有,會是爲了什麼呢?
“我侮辱誰可,貶低誰了?”徐若謙忽得冷笑起來,“你要這樣是吧,好我給你!給你!”
宋瑞則忽感不對,上前搶過,可是徐若謙已經快了一步,他能接到的,只是風風揚揚在空中飄落的紙屑……
“你!”宋瑞則忽感淒涼,他皺起眉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望着滿地紙屑,心中默唸“曉波,對不起……”
“呵呵,宋瑞則,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你既然背叛我,就該想到後果!”徐若謙說完,揚長而去。留下背後那人,暗自傷神……
宋瑞則半蹲在地,望着一地的紙片發呆,好半晌,才收拾心情,抓起電話,“文夕,請你務必幫我個忙……”
※※※
季文夕看着面前這個正對着自己喋喋不休的人,感到無比疲憊。外面的大好光景,就這麼白白浪費了!她無力的撫了撫鼻樑,可眼前的人絲毫沒有住口的意思。
“文夕,你說我該怎麼辦?”
季文夕無力的搖搖頭,“清官難斷家務事。”
“你不覺得宋瑞則很過分嗎?”
季文夕直直看着眼前之人,“過不過分,我無權論斷,我只知道,在評論一個人之前,應該先反省自己是否有這樣的資格。”
“文夕,你怎麼幫她說話?你好歹還是我堂嫂啊!”
季文夕立刻擺手,“你別毀我清譽,我怎麼是你堂嫂!更何況,我並沒有幫誰說話……若謙,對錯,本就沒有絕對的界限,但親屬關係絕對不是判斷對錯的標準。”
“文夕……”
“說重點吧,我今天找你,是想你幫忙看看房子,我打算在本市買房。”
“文夕,怎忽然想到買房?”徐若謙覺得奇怪,季文夕的工作重心並不在本市,爲何想到要在這裡買房。
“或許,是心血來潮,或許,沒有家的人會比任何人更想有個‘家’。”季文夕轉過頭,朝徐若謙笑笑,“我是投資啊,商人麼,哪裡賺錢往哪去啊。”
“嗯,”徐若謙點點頭,買房只要有錢,何必需要理由?“文夕,爲何……這麼多年,不肯嫁給我堂哥?”
季文夕擡起雙眼,輕笑出聲,“我這樣人,還是不要禍害別人了!婚姻,不適合我。”
“難道,你一點也不愛他?”
“愛?”季文夕垂下雙眼,若有所思般,看着遠處,“應該是愛的吧,至少,被深深感動過……”
“那爲何不願結婚?”徐若謙心中激盪起伏,她看着眼前風華正茂之女子,這些年過去,依然明豔逼人,舉手投足間,魅力盡現。可是,自己卻是一天比一天憔悴,食不知味,睡不成眠,上天爲何如此厚此薄彼?
“就是愛,纔不願結婚啊……”季文夕緩緩開口,帶着些淡然,帶着些清明,“婚姻,會破壞一切美感,所有□□裸的醜陋缺點,經過時間就會統統暴露在對方面前,而我,卻寧願在他心中永遠保留完美的樣子……”
“文夕,可是,人終究是要結婚的,不是嗎?我只是渴望有人陪伴,相互扶持,生病的時候有人照顧,快樂的時候有人分享,難過的時候有人安慰,這樣,難道也錯了嗎?”
季文夕緩緩搖頭,“若謙,若你的要求只是如此,那麼,並不是婚姻纔可以滿足,家人,朋友,一樣都可以,你結婚那麼多年,卻完全沒有明白婚姻的意義,你……”
他日種下之苦果,今日統統嚐遍,是報應還是所謂因果循環?
季文夕看着眼前的女子,合身的套裝,價值不菲,每月花費甚巨上美容院……
殷實世家,人人看來,年少有爲,鮮車怒馬,交口稱讚……
可是,卻那裡還有當初輕柔婉約的樣子?眉宇間,盡是化不開的戾氣,把所有美好統統遮掩,什麼都已看不見……
愛情啊愛情,爲何你在如此美麗的同時,也可以令人如此醜陋?
“文夕,你想要什麼樣的房子?”徐若謙的銀色跑車在寬闊的公路上奔馳,窗外景象朦朧一片,好像電影的快速播放,“呼”得一下,統統過去,來不及看到什麼,就到達了終點……
人生,是否也可以如此,你想在哪一段停下,就按下“暫停”,那一瞬間,即成永恆……
若哪一段,是痛苦,是悲傷,那麼,就請按下“快進”,一瞬間,從此只剩下天長地久,花好月圓……
“文夕!問你話,發什麼呆啊?”
“呃?”季文夕轉頭,有些茫然,“你剛纔說什麼?”
“我問你想要什麼樣的房子,我也好有目的性的帶你去看啊,不然,這麼大的地方,得兜到什麼時候!”
“嗯……”季文夕垂下眼睛,嘴角微揚,似乎在回味某種幸福,“一間帶着落地玻璃,向着大海的房子……”
“什麼,這裡沒有海!”
“我知道,但這是我的夢想,一直以來的夢想……”
“文夕,面江的要不要?”
“江?”季文夕微微蹙眉,“本市靠江,也行啊……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怎麼,你有好介紹?”
“算吧,帶你去看看?”
“好。”
“若謙,這是你名下產業?”季文夕站在玄關,置身其中,忽然覺得空曠而蕭索。似乎常年無人居住,不帶任何人氣。可是,又偏偏乾淨得出奇,好像每天都有人打掃。
質樸而簡約的裝修,傢俱都是白色和木紋鑲嵌,只有客廳正中的沙發是大紅色,豔麗的紅,帶着沉默的黑,相得益彰。
“喜歡嗎?”徐若謙並不正面回答季文夕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嗯……”季文夕緩緩向前,她眼中,只剩下那遮了滿牆的窗簾,她下意識認爲,窗簾的背後,是她一生的夢想。
果然!
“若謙,我要了!”季文夕頭也不回,只顧盯着眼前的景色,迷戀的,欲罷不能……
其實,江,真的沒有什麼值得一看,可是,那縹緲煙波,看不到天地間的盡頭,那種置身於寬闊中的感受,纔是真實!
季文夕需要這樣的感受。
她覺得自己太過辛苦,眼裡狹隘得快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當看着盡頭,才覺得自己是有血有肉,會哭會笑。她從來,把自己隱藏的太好,好到連自己都被自己迷惑……
這麼多年,真的快樂嗎?
“你都不談價格?”
季文夕緩緩搖頭,“這裡,值得!而且,你總不會這麼黑心,賺我的錢吧!”
“那我們明天就去律師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