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5月5日，外蒙正式迴歸的當天，李路被逮捕前七天。
下班了的潘艾晨，換了一身便裝，穿過大街上自發舉行遊行慶祝外蒙迴歸的隊伍，走進一條小巷子，進入了一家家常菜飯館。
通常，他都會在這裡解決掉晚飯，而不是跟其他幹部一樣，選擇在單位的食堂裡用餐。
只是，一個月前開始，潘艾晨就從天天到這用晚餐，變成了隔三差五纔過來一次。爲此，飯館那個胖乎乎的老闆娘還開玩笑說，是不是部隊降薪了。潘艾晨就是笑了笑過，應付一句工作比較忙什麼的。
實際上，那時開始，這個飯館已經由他的晚餐食堂變成了日常街頭的一個隱蔽點。
這一天，他照例走進了自己常用的那個包間。那是一個在院子後面的相對獨立的小房間，從窗戶就能看到外面的所有情景。有沒有人過來，可以第一時間發現。在這裡說話，也不擔心聲音會傳到其他人的耳朵裡。
“潘幹部，今晚還是一樣的菜？”進店時，胖老闆娘笑着問了一句。
潘艾晨笑着點點頭，擡步就朝裡面走去。
胖老闆娘跟想起了什麼似的，追了一步，說道，“哦對了，你那個老朋友在裡面等你呢。”
“好，謝謝了。”潘艾晨回頭笑道。
胖老闆娘胖乎乎的手揮了揮手，“嗨，這有什麼謝的。今晚整兩口不？”
潘艾晨猶豫了一下，笑着點點頭，“來瓶二鍋頭吧。”
“好嘞！”
走進包間，潘艾晨隨手把手包放在桌面上，在那個人的對面坐下。
那個人正在有滋有味地吃着飯前涼菜，看見潘艾晨進來，擡起手習慣性地扶了扶金絲眼鏡，放下筷子，笑着說，“看樣子，你還沒下定決心。”
如果西城七劍此刻在場，看到這個眼鏡男子的長相，一定會大爲吃驚——居然是程天浩！
他不是跑到國外去了嗎，爲什麼出現在這裡？
他爲什麼會和八竿子打不着的潘艾晨搞到一起？
他們在這隱秘之處聚會到底有什麼用的陰謀？
都成了謎。
潘艾晨無意識地搖了搖頭，表情複雜。
“我心裡一直有一個結。”
程天浩遞過來一支菸，極少抽菸的潘艾晨接過來，點上，抽了幾口，緩緩說道，“去年，我參與了紅色計劃，跟在胡震天的身邊。我滿懷壯志要爲偉大的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程天浩聳了聳肩。
潘艾晨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認爲的世界上最正義的人，爲了阻止目標的離境，他居然下令對民用機場發起襲擊。你知道在那場襲擊中，有多少平民死於非命嗎？有超過三百人死亡。我親眼看到一對母子在爆炸中被倒塌的建築掩埋，她們臨死前絕望的表情一直刻在我的腦海裡。”
“呵呵，正義之士，所爲的卻是濫殺無辜，爲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對軍隊，我已經失望透頂。”
潘艾晨閉了閉眼睛，“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人權可言，主宰者是控制了世界上最龐大暴力機構的獨裁者。”
程天浩冷冷地笑了笑，“所以你被他調離了情報部，成爲了總後下面一個修理廠的助理員。”
潘艾晨看着程天浩。
程天浩直視着他，“其實，你並不是因爲無法接受他爲了達到目的所做的那些事情，而是因爲他斷送了你在情報部的美好前程。如果你沒有調離，現在也會成爲情報部的骨幹力量，上升的可能無限大。我說的沒錯吧？”
潘艾晨的目光遊離了一下，垂了垂眉頭，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應該說，不管怎麼說，是他毀了你。”程天浩收起笑容，“按照你的情況，無非一種結果，年限到，轉業。但是，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小之又小。別忘了，你可是掌握了一部分紅色計劃機密的人。如果他回過頭來想起了你，你覺得會有什麼結果？”
潘艾晨的心臟微微抖了抖，情報部出身的他，太清楚部裡處理這樣的情況會採取什麼情況了。最好的結果，他會在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待上幾十年，一直到解密的那一天。
那有可能是一輩子。
那樣的人還少嗎？
“老潘，你還猶豫什麼呢？”
程天浩壓低聲音，“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外蒙迴歸了，他正在人生的巔峰上。此時出手，他會摔個粉身碎骨。你既可以一解心頭之恨，又可以獲得一個美好的前程。毋庸置疑的最好的選擇。”
潘艾晨盯着程天浩，緩緩問道，“我必須承認，我依然對你是否能夠保證我到了美帝之後的待遇。”
無聲地笑了笑，程天浩伸手入口袋，掏出一張支票，放在桌面上，“這是瑞士銀行的本票，見票即兌，不需要任何身份證明。”他輕輕敲了敲支票，“這裡面是五十萬美元，給你的定金。”
說完，他的聲音放得更低，“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剩下的錢，安排你出境之後，我馬上付給你。”
潘艾晨沉默不語，程天浩看得出他內心正在做着最後的鬥爭。
緩緩搖了搖頭，程天浩回憶一般地說道，“其實你完全不用擔心，你知道我爺爺是誰嗎？”
他對潘艾晨疑問的目光很滿意，緩緩說道，“我的爺爺是程老，我是老程家的長孫。”
潘艾晨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說，“曾任總政主任的程老？”
“沒錯。”
程天浩的語氣變得冰冷極了，“我爺爺根本不是訃告上面所說的因病去世，而是活活被李路氣死的！他毀了我們老程家，我的父母親雙雙自殺，我的堂兄弟姐妹入獄的入獄，失蹤的失蹤，幾十口子人，一夜之間全散了。如果不是我爺爺事先安排了一條路給我，恐怕我也會死在他的手上。”
程天浩看着潘艾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爲什麼這樣做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復仇！我要讓他嘗一嘗萬丈深淵的味道！”
潘艾晨看着程天浩猙獰的表情和那雙紅色的眼睛，很快就想起了兩年前的程家事件。當時他剛剛畢業進入情報部，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老李家和老程家這對死對頭鬥爭白熱化了，還摻合進了唐家，結果是老程家和老唐家一敗塗地，從此消失在共和國的政治版圖上。
原來程天浩就是老程家那個失蹤已久的長孫！
不知道爲什麼，知道內情之後，潘艾晨反而輕鬆了許多。或許是因爲那份沉甸甸的背叛感少了不少，或許是他發現程天浩比自己更恨李路。
然而，一想到自己如果選擇叛逃這條路，潘艾晨又迅速地冷靜下來。不得不說，他以前在情報部的三年沒有白待。
他不會輕易地相信，程天浩潛回國僅僅是爲了復仇，即便這是真的，如果背後沒有足夠強大的勢力支持，他一個沒落的家族餘孽，也斷然翻不起什麼風浪來的。一出手就是五十萬美元，這魄力很不一般。
想必，潘艾晨正想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程天浩也看到了胖老闆娘端着菜餚走了過來。
“二位，請慢用，有什麼吩咐喊我就行。”胖老闆娘放置好飯菜，送上一瓶紅星二鍋頭，粗聲粗氣地說道。
“呵呵，好的，胖姐就不要客氣了，去招呼別人吧，不用管我們。”潘艾晨笑呵呵地說道。
“那成，有事兒叫我。”
待胖老闆娘離去，潘艾晨這纔回過頭，臉上的笑容已經被面無表情所取代。他盯着程天浩，壓着聲音說道，“你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既然咱們有共同的利益，我覺得你應該坦誠相待。”
程天浩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微笑着緩緩點頭，“我知道你會有顧慮的。”
他攤了攤雙手，“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怕你轉頭就把我賣給華夏的內務部。不錯，我在替中情局工作，但是我不是他們的僱員，我和他們之間，是合作關係。合作，懂嗎？”
擡了擡下巴，程天浩說道，“所以只要你到了美帝那邊，並且按照商量好的做了，我保證你能有一個年薪不低於五十萬美元的工作，甚至你想進入中情局從事有興趣的工作，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頓了頓，他說道，“你也清楚你手裡掌握的紅色計劃的那部分機密有多值錢。我不在乎錢，也不在乎什麼名利，只要能把李路搞死，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爭取到手。”
看着面目又開始變得猙獰的程天浩，潘艾晨再次沉默，心中在暗暗地說道：也許，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結束現在這種要死不活的生活，重新開始的機會……
“來，我敬你。”
潘艾晨倒好酒，端起杯子。
程天浩心情舒暢，舉杯相碰，“合作愉快！”
全國各地都在慶祝外蒙迴歸的當天，一個小人物和一個變成小人物的大人物，在帝都一家簡陋的飯館裡，策劃了一個簡單的陰謀。
這個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陰謀，導致國防軍一代奇人李路……從而嚴重影響了國防軍高速向前的發展步伐，甚至一度陷入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