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丁丁哥哥還活着,應該是38歲?39歲?40歲?我已經迷糊了。E3無彈窗{金}{榜}娜娜買了兩大塑料袋的食物向我走來。沒走幾步,就扶着垃圾桶吐了起來。我趕緊打開車門,門邊正好撞到一個推着液化氣罐的老大爺。我沒顧上,徑直穿過馬路。老大爺大喝一聲,小夥子,你站住,撞了人想跑?

我立即站住。周圍人被這一呵斥,都紛紛看向我。我退回到老大爺邊上,說,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大爺氣得一哆嗦,指着我道,有事沒事,還不知道。

周圍圍上來幾個人,鄙夷地看着我,幫着老大爺整了整衣服,上下看了一圈,用當地話說道,你有事沒事啊,動動,趕緊動動,趁人在,哪裡不舒服就說,等人跑了你再不舒服就倒黴了。

老大爺活動着腿腳,甩了幾下胳膊,說,我胳膊有點疼。

我看着馬路之隔,娜娜吐得更加激烈,她淚光閃爍着看着,向我搖了搖手,我趕緊掏出一百塊錢,塞在老人的手裡,說,老大爺,我朋友不舒服,我得去幫她提東西了,你自己要不去買點補品補補吧,對不起啊。

塞了錢我就跑了。老大爺沒有異議,把錢摺好小心翼翼放進兜裡,繼續推着液化氣罐緩緩走向前方,我順着他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幾裡之外,在夜色和橘黃色燈光的邊緣,掩蓋在不知名的霧氣裡有一個工廠,那裡杵着兩個大罐頭,想來老人是剛換完液化氣推回家。我拍了拍娜娜的背,娜娜說,你別拍了,你拍得我想吐。

我說,電視裡都這樣的,娜娜。

娜娜從包裡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說道,去車裡吧。

我掠了一眼那個赤膊的男子,他沒有丁丁哥哥那樣的氣質,他只是一個露天台球廳流氓,但他跳在臺球桌上講話的一幕像是丁丁哥哥會做的事情。此時的我已經比當時的丁丁哥哥大了很多歲,但我總覺得沒有任何一點及他。他背上行囊,留下幾句話就走了,而我想要開完這一條公路卻準備了足足四年,每一次總有推脫,要不是怕車壞,就是怕自己沒準備好,也就是5476公里的路。我低頭一看里程錶,已經開了500多公里。可是我在哪個省的夜幕裡,我不是特別的確定。我只記得我第一次開了300公里,然後我就在那裡停了幾個月。因爲迎接我朋友的時候還沒有到來,他出獄的時候變了。這次應該是真正的旅程。

娜娜坐在車裡,說,這裡好鬧啊,我們往前開吧。

我說,好。我輕輕地往左把方向掰了出來,還沒有開一米,又一個老大爺的手臂撞在了我的反光鏡上。

不準開,小夥子。

老大爺嚷道。我把頭探出去一看,換了一個老大爺。老大爺指着我罵道,的年輕人還有沒有禮貌啊,開着汽車,撞了人都不知道下車。

娜娜問我,怎麼了。

我說,沒事娜娜。你別下來。

我下了車,利索地打開錢包,再次掏出一百塊,塞在了老大爺手裡道,大爺,啥也別說了,您也補補吧。

開在夜色裡,娜娜說,你損失了一百塊啊。

我說,我損失了兩百。

娜娜說,你告訴我啊,我吵架可有一手了。

我終於鎖定到了一個有音樂的頻率,裡面正播放着張雨生的《我的未來不是夢》。我嘆了一口氣,說道,娜娜,算了,不要那麼爭嘛,就一百塊錢,人家畢竟是老人,你和老人鬥,你怎麼都會吃虧的。

娜娜在座位上擼着袖子說道,我是孕婦。

我笑着說道,你們倒是一個級別的。你說說,你在幹小姐這一行之前,你是在幹什麼啊?

娜娜打開一包薯片,說道,學生。

我說,嗯,只可惜你是幹完了一行再幹一行,如果你是兼職的話,估計能賺得更多一些。

娜娜顯然沒聽明白,她拿起一片薯片,塞到我嘴裡,問道,那你是幹什麼的啊?

我沒有言語,望着前方。

娜娜突然間撩起了我的衣服。我往後一退縮,說,你這麼有興致啊。

娜娜說,我看看你是不是便衣。

我問,這個怎麼能看出來呢。

娜娜說,看皮帶就能看出來,我姐妹說,便衣一般換了衣服,但皮帶還是警用的。

我說,那你看清楚我是不是便衣了吧?

娜娜說,你不是便衣,但萬一你是便衣,我也沒有什麼後臺,你也沒必要跟着我了。我餓了。

我問,你怎麼又餓了。{金}{榜}

娜娜說,孕婦都是這樣,孕婦都容易餓,你不知道麼?

我說,我不知道。

在國道的一個分岔路邊,娜娜看中了一個蘭州拉麪館。拉麪館旗幟鮮明,生意火爆,老遠就能看見,屋子裡有四桌,但已經坐滿,附加的桌子都快要擺到道路的雙黃線上。娜娜要了一碗四兩的麪條,外加兩塊錢的牛肉,還特地把服務員召回來要了一瓶可樂。但沒吃幾口,就無辜地看着我,說,飽了。此時我的牛肉粉絲湯還沒到,我說,你搞什麼,不是餓得很麼。

她從包裡掏出一本小冊子,裡面都是折的三角的標記,她熟練地翻到一頁,說,孕婦要多餐少食。

我奪過她的書,書名叫《懷孕聖經》,但只有計劃生育宣傳手冊那麼薄,我說,怎麼就這麼點兒,以前我在朋友家看見過,都有《辭海》那麼厚。

娜娜說,哦,是有那麼厚,這是簡約版,地攤上買的。

我還給了她,說,盜版的。

娜娜說,但是內容是真的,我還特地到大書店裡去對過。它就省略了生命的起源,生命的形成,和生命的……

我打斷她,問道,那這冊子裡有什麼?

娜娜說,這冊子比較實用,它告訴了你孕婦要注意一些什麼,比如……

娜娜隨手翻開一頁,念道,懷孕期間其實也可以有**,但是要注意體位……不好意思……我隨便翻的,我其實不是這個意思,我還沒有看到這一頁,這是說第四個月,我才第二個月……

我說,哦,你看得全麼這書?字都認識麼?

說完,我們便陷入長久的沉默。

我的牛肉粉絲湯非常恰當地上來了。我不顧燙,低頭猛吃。

娜娜低聲道,我其實還好,還……看得全,基本上都認識。

我假裝不在意道,哦,沒事,娜娜,我只是開個玩笑,不要放在心上。那個什麼,你趕緊聯繫你的第二個客戶,要不然你生孩子的錢都不夠。

娜娜從包裡掏出她閃閃發光的山寨手機,翻着電話本,撥之前還看了我幾眼,我說,沒事,你撥,不遠的話我帶你去找他。

娜娜看着手機猶豫半天,又放進了包裡。

我說,你怕什麼啊。

娜娜說,我不是怕。

我說,你的錢都被罰光了,你可不得趕緊找一個靠山,快打。

娜娜說,不,不,我不能打。

我說,你怎麼不能打了。

娜娜說,這個男的不行,我不能讓他變成孩子的爹,他會教壞孩子。

我說,你想那麼遠幹什麼,先找個地方把自己寄存了再說,快打吧。

娜娜更加固執,握緊了手機,說,不行。

我推開牛肉粉絲湯,把座椅換了一個方向,身子正對着娜娜,認真地對她說,娜娜,你要這麼想,你身邊沒有錢了,你連住店都住不起,你回到金三角,也是從局子裡出來的人,你都有案底了,你們的經理也不會要你。你去打工,你什麼都不會幹,而且……

我抄起《懷孕聖經》,翻到第三個月注意事項,第一句就是“孕婦在這個月份非常容易流產,而且容易感到疲勞和嗜睡”,我如實朗誦了出來,接着說,你也不可能再去找什麼工作。最簡單的就是去找一個男人。我沒有辦法負責你,因爲我要趕路。普通的男人也不會負責你,因爲你有身孕,你就去找孩子他爸爸,就算人家不能負責你,你也要一筆錢,否則你就告訴他,你要鬧到他的單位,你要告訴他的老婆,你要把孩子的撫養費要了。就算那個男的是禽獸,不想給撫養費或者想撇清關係,你就假裝退讓,告訴他,那你打算把這個孩子流了,但是你要一筆流產的錢,你用這筆流產的錢去生孩子,你就……

娜娜打斷了我,說道,不夠。

我說,雖然不夠,但好歹是一部分。娜娜,你聽我說,你看着我,你聽着……

拉麪店老闆娘打斷了我,說,吃好了就結賬,還有客人等着桌子呢。

我掏出十五塊錢,放在桌子上,扶着娜娜走到1988邊上。旁邊有兩家鞋子大賣場,一家寫着“含淚甩貨,牛皮皮鞋29元一雙”,還有一家寫着“出口轉內銷,時尚拖鞋5元兩雙”,兩家一看就知道關係非常的緊張,門口都豎着劣質家用音響,一家在播放張國榮的歌,一家在播放譚詠麟的歌。我們進了1988,車門一關,和沒關是一個隔音效果。娜娜說,倒車。

我問她,爲什麼。

娜娜說,我不喜歡譚詠麟,我不要在譚詠麟的鞋店門口。=金==榜=

我發動了車,往後倒了二十米,穩穩地進入了張國榮的鞋店範圍。

我拉起手剎,側着身子,語重心長地對娜娜說,娜娜,你聽我說,你看着我,你要記住,你……

鞋店的老闆娘在外面敲着我的窗戶,大聲喊道,你車子不要停在這裡,把我的店門口都堵住了,我怎麼做生意。

我忍着情緒,問道,這條街哪裡能停車?

老闆娘往前一指,道,往前二十米。

娜娜說,走吧,別停了,我們上路吧。

我開着車拐出了這條繁華的岔路,上了坑坑窪窪的國道。對面就是一個巨大的假中石化加油站。過了這個繁華的地方,前方就是一片黑暗,我並不想把這個我並沒有感覺,而且已經懷孕的姑娘帶進黑暗的前路,但是我也無法將她拋棄在繁華的此地。我把她當做一個旅途上的朋友,一個可憐的母親,但我並不是哪位內射的父親,所以我必須要找一個合適地方把她放下來。我假裝不經意地換擋,告訴娜娜。

娜娜,你聽我說,你去找那個男的,就打電話,我也給你一點兒錢,你加起來,應該能把孩子生下來了,你想辦法借一點兒,把孩子稍微養幾個月,然後回老家,到時候你的父母肯定能接受,老人都很喜歡小孩的。

娜娜決絕道,我不回去,我不要你的錢。

我說,那你怎麼教育這個小孩呢?你教育小孩的錢從哪裡來呢?

娜娜說,還是出去賣啊。

我說,那你對這個小孩子的未來有什麼打算呢?

娜娜說,不用出去賣啊。

我說,但如果是個男孩子呢?

娜娜說,我要送他出國。

我說,你怎麼送他出國,你有什麼能力送他出國啊?

娜娜說,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麼,我可以賣到四十歲。

我說,娜娜,不是我說你,以你的姿色,出去賣沒有什麼大的前途,你只能賣到兩三百,而且還不穩定,大的桑拿也不會要你,你站街也不安全,去美髮店賣不出價格,我建議你去學學打字,可以給領導做個秘書什麼的,或者去機關做個打字員。

娜娜轉頭問我,你有關係麼?

我說,我沒有關係,你可以去試試。

娜娜笑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天下這麼多會打字的,沒有關係怎麼可能進機關單位。你放心吧,我積累一點兒資本,我就自己盤一個美容美髮店下來,外面洗腳,裡面特服,我去找幾個姐妹,我自己就收手了,從事一些管理工作。

我也笑了,複述道,從事一些管理工作,很好。

娜娜認真地規劃着人生,我這麼一個店,如果有五六個技師,我一年抽成也能抽個十萬塊——娜娜攤開了雙手,活動了一下所有的手指,接着說——那樣,如果是個女孩,我就好好養,讓她變成公主。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淫窩裡的公主?

娜娜明顯很高興,道,那我當然不會讓她看見我做的生意。我就把她弄得漂漂亮亮的,去好的學校唸書,從小學彈鋼琴,嫁的一定要好,我見的人多了,我可會看人了,我一定要幫她好好把關。如果是個男的,我就送他出國,遠了美國法國什麼的送不起,送去鄰國唸書還是可以的,比如朝鮮什麼的。

我不禁異樣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在構想未來的時候總是特別歡暢,娜娜始終不肯停下,說道,到時候,他從朝鮮深造回來,學習到了很多國外先進的知識,到國內應該也能找個好工作,估計還能做個公務員,如果當個什麼官什麼的就太好了,不知道朝鮮的大學好不好,朝鮮留學回來當公務員的話對口不對口……

我情不自禁地插了一句,對口。

娜娜得到首肯,喜上眉梢,那就太好了。如果當不成公務員,就做點生意,我這裡應該還留了一點小錢,就是娶老婆麻煩,如果沒買起房子,就得娶個外地老婆,不過不要緊,因爲我們在這個地方,本來也是外地人,說不定娶了個外地的,正好是我們本地的。但我們本地也沒什麼好,窮鄉僻壤,如果能娶到一個城鎮戶口的老婆就好了,娶個大城市的老婆那真是有出息,比如娶個上海老婆,北京老婆,那我就開心死了,萬一弄得好,娶個外國老婆,娶了朝鮮老婆,那真是出人頭地了,這要是娶到一個美國老婆,哈哈哈哈……

我跟着她一起大笑,哈哈哈哈。

娜娜突然間安靜下來,低聲說,可是,我攢了多少時間啊我才攢了兩萬塊,你知道有些人很變態的,有的人喜歡看你跳舞,一跳要跳一個小時,好多客人喝了酒,怎麼弄都弄不出來,有些客人一定要你說下流的話,還有要親嘴的,還有說要全身漫遊的,有的客人幹到一半,說讓我轉身,我就轉身了,他就偷偷把避孕套給取了,我到最後才發現的,我很小心的,如果不用套的,我要檢查他半天,看了沒問題才行的,後來我就得了病,你別緊張,你聽我說完,我就是覺得那裡不舒服,我跑了好多地方去看,你不知道我把整個縣城的電線杆都看遍了,一家一家對比,最後去了一家,說是技術的,一檢查,我得了好幾種病,什麼尖銳溼疣、皰疹、梅毒、淋病都得了,嚇死我了,醫生說一定要好好治療,否則會轉變成宮頸癌,變成宮頸癌以後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當時緊張啊。醫生說,他們醫院裡新到了一個什麼射線的遠紅外治療儀,發出紅的光,要照一個療程,每個療程半個小時,一個療程照十次,一次五百八十元,我就去照了。我心裡當時那個難受啊,我又怕害了別人,我半個月都沒開張接客,就每天下午去掰開來照半個小時,照了一個療程以後,又抽了一次血,醫生說控制住了,但是因爲我得的病實在太多,只好了兩個,就是梅毒和尖銳溼疣,還剩下皰疹和淋病沒好,需要繼續治療一個療程,療程的內容是繼續照紅外射線,還要掛水,每次都要給我掛那個什麼氯化鈉還是什麼氰化鈉,每次都掛……

我又打斷了她,說,是氯化鈉,就是生理鹽水,是氰化鈉的話你真的每次都得掛……

娜娜越說越氣憤,道,是的,就是生理鹽水,我說,醫生,能不能照五次,我卡里錢不多了,醫生說不能照五次,照五次容易復發。他問我卡里有多少錢,我說夠是夠,但是我還要過日子,醫生指責我說,是過日子重要還是身體重要,還說我得這種病一定是**不檢點,讓我要把和我有過接觸的患者都一起帶來治療,我騙他說,我男朋友出國了。醫生說,你男朋友肯定在國外不檢點,才傳染給了你。但是你自己要愛護自己的身體,一旦沒有治癒,以後你就不能再生小孩了。我一聽會影響生小孩,馬上又刷了一個療程。兩個療程以後,醫生說我的病好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醫生說那是因爲紅外線殺菌效果太強烈,導致一些好的細菌也同時被殺了,所以**內的環境有點失衡,但是免疫系統很快就會自動幫我搞好,我說好的,謝謝醫生。醫生還給我開了達克寧,我說那不是治腳氣的麼?醫生說這個止癢殺菌,覺得癢也可以再抹抹,但是你的體內已經沒有病毒了。我很高興,那天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是最後一個病人,我的醫生收好東西,口罩一摘,他媽的,就是那個我轉過身去的時候偷偷把避孕套摘了的禽獸,這個禽獸真的禽獸,居然連自己發生過關係的女人都不認得,我長的有那麼容易忘記嗎,氣死我了,我當時就和他鬧,要他賠我的醫藥費,那個醫生說不可能的,還說他記起來了,還說他自己也得病了,是被我傳染的,我說這怎麼可能,我以前從來都是用套的,他說你們這種小姐,有鈔票什麼都做得出來,又那麼不衛生,我說搞什麼,我很注意衛生的,他說他沒有問我要醫療費已經很好了,他也是用那個什麼紅外線給照好的,我當時那個氣啊,就給砸壞了一個,我一砸以後心想,完蛋了,如果那個醫生一口咬定是我傳染了他,我又沒有什麼勢力,而且我的職業還是犯法的,還沒來得及說理就被抓進去了,那就完蛋了。我砸了他們的紅外治療儀以後說,算了,我就不和你計較了。那個醫生抓住我,要我賠,說這個紅外治療儀要八十多萬,紅外線發射器被我弄壞了,我一看,真給我弄壞了,地上是碎掉的罩子。我一聽要八十萬,我就坦然了,我想我反正也賠不起,他們還能把我怎麼着,要是八千塊,我反而緊張了。我都想好了,到時候我就告他強姦。我這一坦然,人也放鬆了,地上撿起了紅外治療儀的發射口,我這一看,頓時氣的差點沒有背過去,罩子碎了以後,裡面就是一個桃紅色的小燈泡,媽的我對這個燈泡是太熟悉不過了,以前我在橫店的洗頭店裡乾的時候,掛的都是這種燈泡,我還親手擰過好幾十個,這個燈泡化成炮灰我都認識。我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我花了一萬多塊錢,就照了一個月的檯燈。

我當時就笑出了聲。電臺裡適時地響起了一個醫院的廣告:惠心女子醫院,惠心女子醫院,特色治療婦科疑難疾病,保證治癒,強大的醫療團隊,先進的醫療設備,完善的隱私保護,讓您一定擺脫疾病的痛苦。惠心女子醫院新到新加坡進口紅外線殺菌治療儀,不用開刀,不用塗藥,不留疤痕,還你青春。完了還播放了一曲蘇芮的《奉獻》,長路奉獻給遠方,玫瑰奉獻給愛情,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愛人……

我問娜娜,娜娜,你用來照了一個月的是不是就是這個新加坡進口的紅外線殺菌治療儀?

娜娜都快掙脫安全帶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着收音機指證道,就是這個,就是這個,這個是騙人的,我要舉報。

說罷,娜娜迅即掏出手機,撥打了110。說了半天以後,我問娜娜,110怎麼說。

娜娜說,110說了,他們已經登記了,但是這個歸工商部門管,這個屬於消費者權益糾紛的問題。但你不覺得這是詐騙麼?你不覺得這個是詐騙麼?

我撫摸了一下娜娜的頭髮,說,娜娜,你太真誠了。

娜娜反思了半天,說,我其實也不真誠,我給他們買的避孕套是最差的牌子,一塊錢可以買五個,安全倒是安全,特別厚,還有各種顏色,客人都不喜歡黑的,說黑色顯小,哈哈哈哈。有一次我幫客人摘了以後發現還掉顏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客人可討厭了,真是報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娜娜,不忍地說,娜娜,如果這個避孕套還掉顏色的話,那豈不是也會掉顏色在你……身體裡?

娜娜一下收住了笑容,微張着嘴巴驚訝道,哎呀,哎呀呀……

我問娜娜,娜娜,那這個事情後來怎麼解決了?

娜娜說,後來我就鬧,但是也沒有鬧出什麼效果來,院長都來了,我一看院長開的車,我就知道我沒戲,我說這個是假貨,他們死活不承認,說更換燈泡費用要四萬元,我說那個醫生強**,醫生說,你有什麼證據?我就反問他,那你有什麼證據說這個儀器是我打破的,醫生說,我們當然有證據,我們的煙霧偵測器裡有攝像頭的。我當時就傻了。他們說,這事就這麼算了,兩不相欠,他們自認倒黴,否則就把我的治療視頻和破壞財產的視頻放到網上去。我當時還不服氣,這個不是敲詐勒索麼?這個不是非法拍攝麼?有沒有這個罪名?哦,侵犯隱私,這個不是侵犯隱私麼?後來院長說,你看看我的車的牌照,你去打聽打聽這個醫院的背景,我們醫院絕對是高端的正規醫院,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你得罪了我不要緊,得罪了別人,恐怕……當然,這是法制社會,大家都不是野蠻人,我們也犯不着用怎麼去對付你一個刁蠻的女子,但是你想想,你的小孩要不要在這個地方上學?以後要不要在這個地方找工作?他會不會遇見一些困難和阻力?這些都是你一個女同志要考慮的地方。好嗎?今天就這樣,大家都算了,醫院由我們自己來承擔這個損失,就當你女同志大手大腳不小心碰壞了,你的病,經過我們醫院的專家會診,我瞭解到也已經治癒了,你的名字叫……哦,病歷卡上應該有。反正這位女同志,大家都退一步,海闊天空,爲了我們醫院,爲了自己,爲了小孩,怎麼樣?……唉,我一聽院長這麼說,我就放棄了,算了,萬一我以後的小孩還要在這個地方混,還是給他留點後路吧,我就是心疼我這個一萬多塊錢,我得接五十多個客人,你說我這個條件,有五十多個人看中我,容易麼?

我問娜娜,那你的病呢?

娜娜嘆氣道,別提了,後來還是覺得不舒服,去大醫院檢查了一下,宮頸糜爛和尿路感染,吃了幾片可樂必妥就好了,我一看這個藥效果這麼好,所以到還堅持喝可樂,一直沒有復發過。

我沉默半晌,說,很好。

我側臉看着娜娜,娜娜一股腦說了太多話,正四處掃視,很明顯她在找水。她想起來自己剛買的那堆零食裡有水,便爬到後座,摸索半天,先遞給我一瓶。我道謝。娜娜又爬回了前座。我說,娜娜,你小心一些,別爬來爬去的。

國道上的路燈一盞一盞過去,隔着幾盞不亮的,我望着娜娜的臉龐,這並不美麗也不醜陋的普通姑娘,平凡得就像這些司空見慣的路燈,它亮着你也不會多看一眼,它滅了你也不會少走一步,這個來敲我房間門的女孩子,我從未想過我會帶着她走出這麼遠。她就像一個來主動邀請我的舞伴,我出於禮節合舞一曲,當然,我在合舞的時候並不知道是三個人一起跳的,否則我一定會嚴詞拒絕,無論《懷孕聖經》是怎麼寫的,這樣的三p我一定不能接受。她的眼神不明亮也不暗淡,她的言語不文藝也不粗俗,她的神情不幽怨也無快樂。

這樣的旅行在我年少時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夜晚的國道里,我帶着自己夢寐以求的女子,開着自己夢寐以求的車,去往未知旅程的終點。未知旅程怎麼會有終點。旅途上沒有疲勞和睏意,我們聊着電影和音樂,穿越羣山和叢林,最終停在一泓無人的湖水旁邊,有一個沒有任何經濟頭腦的人開的酒店,乾淨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