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名叫陳洲清的銷售員帶着他們穿過了兩條街道,來到了一家有着紅磚外牆的廠房。
廠房看起來不是很大,但比小作坊要強不少,廠房門口停着不少外地牌照的帶斗篷的貨車,看情況應該是來拉貨的。
眼下這個場景,不由讓李多魚回想起多年前的尚峰鎮,那個貨車何止是好幾輛,排起來就跟小火車一樣。
這位年輕人非常健談,跟他們介紹起了廠房來,說這裡的廠房以前是專門生產“硅兩瓦”短波電臺的,主要是給南邊境戰場用的。
也就是通信兵身上揹着那個玩意,以前由於沒有芯片的原故,他們都造得很大臺。
可現在科技進步了,零部件都縮小了十多倍,在不違反禁令的情況下,他們廠進口了不少海外省和島國的芯片,專門用來組裝國產版本的“黑珍珠”。
但也不是所有的零件都是進口的,除了核心芯片外,剩下的零部件都是本地電子廠生產的。
而經過他們重新組裝後,功率比原本的進口黑珍珠要大很多,再搞一套的信號放大天線,這樣就能完成遠距離的通話。
陳洲清說道:“李總啊,真不是我不推薦原廠,只是原廠都是小功率的,信號撐死也就一兩公里,要是在城裡面隔一條街都沒信號,賣給你後,你會罵死我的,且那玩意還特別貴。”
李多魚笑笑:“我知道,我這次來,就是買那種大功率的,越大越好。”
“跟你這種老闆說話,就是輕鬆,不像有些內地老闆,嘴皮都磨破了,硬是覺得外國原廠的東西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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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李多魚還是知道的,不是原廠的不好,而是發達國家早就開始無線信號管控了,所以只能生產小功率的。
而國內現在正處於野蠻階段,電話也纔剛剛起步,無線電也沒管控,自然功率越大越好。
好像在未來幾年,黑珍珠這玩意還被叫做“二哥大”,雖然是二哥,可進入國內市場的時間卻比大哥大要來的早。
李多魚簡單參觀了下工廠,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個簡單的電子組裝廠。
李多魚打算先買兩套,擔擔島、七星灣那邊一套,另一套則放在船上。
至於南日鎮那邊,先前張三明在那裡拉過線路,到時候買個座機,讓郵電局去搞個線路就可以了,還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黑珍珠”無繩電話有個好處,那就是這玩意只耗電,不需要繳納電話費。
這個年代的電話費那是真的貴,都是按分鐘算錢的,普通家庭根本就不敢打,更別說電話煲了。
可有了這個玩意後,只要不是長距離的,在同一個村的話,那是相當的好使,尤其是那種大功率,簡直不要太爽,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可也是這玩意太好使了,後面功率越做越大,通信距離也越傳來越遠,最後直接給禁了,不讓生產了。
據說是經常佔用到無線頻道,對航空造成影響,而這種大功率打到上萬米高空輕輕鬆鬆的事。
另一個最重要的,應該就是這玩意動了相關部門的蛋糕,直接就給一刀切了。
在沒談價格時,李多魚本以爲這玩意非常貴,至少要一萬以上。
可沒想,只要不買原廠的,買國產的半組裝機,價格只有原廠的一半不到。
一套子母機,外加無線設備大概四千五這樣。
如果只買兩套的話,也就一萬塊不到,李多魚這才發現錢帶太多了。
李多魚皺眉思考了一番,他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這玩意非常好用的,尤其對他們沒有電話的海島來說,絕對是物有所值。
李多魚尋思着,只要自己先搞了,到時候,就不信浪奇村、上岐村,那幫人看到了能不眼饞。
且這個年頭信息差非常大,他們鷺島說不定都還沒去過,壓根就不可能知道國內已經有生產這玩意了。
李多魚打算多拿一些貨,把價格壓低一點,到時候,轉手再賣給他們,自己好賺個差價,說不定自己還能白嫖兩套黑珍珠,
李多魚當場就把算盤打得叮噹響,到時候要真銷量好的話,說不定,自己都可以拿下那片區域的代理權。
李多魚笑眯眯道:“小陳同志,如果我拿五套的話,廠裡面怎麼優惠啊?”
陳洲清聞言,撓頭道:“李總,我們都是統一出廠價的,真的沒法啊。”
李多魚太熟悉這個話術套路了,什麼統一出廠價,都是扯淡,只要有價格,那都是可以談的。
李多魚覺得他們這個利潤肯定高的可怕:“一套也這個價格,五套也這個價格,你們這廠沒有誠意啊。”
李多魚轉身就要走:“要不,我去隔壁廠看看。”
“李總,彆着急啊,要不這樣你真想要的話,我個人抽成、業績都不要了,按我所能給到的最大優惠,你拿五套的話,每套四千三,你看怎麼樣?”
李多魚笑着說道:“你看這不是可以談的嗎,乾脆這樣,我拿十套,四千的價格給我,談的來咱們成交,談不來我下一家。”
陳洲清眨了眨眼,都有點想罵人了,這位李總沒比自己大多少,可怎麼殺價起來,就跟個老江湖一樣。
先前那五套就是在套他話,知道可以砍價後,直接就把價格砍到谷底。
“李總,你這個砍得太狠了,我真的沒法做主,這個價格出去的話,會被同行罵死的,得問一下我們廠長,得他簽字才行。”
李多魚笑着點點頭,聽到這話後,就知道這事十有八九穩了。
還就跟李多魚猜的一樣,銷售員並沒有去找廠長,而是去自己的辦公室喝了兩口茶。
賣五套的話,每套四千三的話,他還能賺點抽成。
可賣十套的話,四千的話,幾乎就沒有抽成了,可他卻能多做點業績。
一下多出四萬業績出來,還是相當不錯的,要是業績好的話,到時候,說不定可以升經理。
這個叫陳洲清的年輕人糾結了番,隨後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早就簽過字的文件,小跑到李多魚面前。
“李總,我們老闆說了,咱們是第一次合作,所以給你這個最大的優惠。”
看着那張褶皺很深的紙,李多魚也沒有拆穿他,就是覺得有點可惜,感覺價格完全可以再往下探一探的。
李多魚又看了眼這個黑珍珠加工廠,發現在這個年代搞這種電子組裝是真的賺錢啊。
電路芯片進口過來的話,肯定不是很貴.這個利潤至少是四五倍打底的。
感覺這個年代,只要抓住了機遇,簡直就跟印錢沒啥區別。
可隔行如隔山,他搞搞養殖可以,讓他來的話,還真賺不了這個錢。
下好訂單後,李多魚笑着問道:“小陳同志,你們廠應該有貨車吧,我們是海島的,船停的有點遠,能不能幫我們拉過去。”
“要是拉到南安碼頭,那是沒問題的。”
李多魚咧嘴說道:“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南安碼頭我們不是很熟,所以船停在了鷺島的和平碼頭。”
“啊。”
陳洲清愣住了:“李總,鷺島真的太遠了,這個出車是要錢的啊,你可能得再交點車馬費。”
李多魚爲難道:“這樣吧,那要不我就先買九套吧,扣一套下來剛好有錢付車馬費。”
這位年輕銷售真的要裂開了,好想給眼前這個李總豎大拇指了,牛逼,真的牛逼,老子被你玩得死死的。
碰到這種客戶,他還真的一點招都沒有,可偏偏他又很想要這個單。
因爲這位老闆不是個磨嘰的人,目標很明確,就是奔着大功率黑珍珠來的。
“行吧,我們給你送過去。”
四個小時後,貨車到了鷺島的和平碼頭,看到要裝貨的那艘釣魚船,這位銷售員嘴角抽了抽。
年輕銷售員說道:“李總,應該會安裝吧,要不要我們派個技術人員過去,這個是不用錢的。”
李多魚思考了會。
“不用,這東西沒啥難度的,我們自己裝就可以了。”
“好吧,那能給張名片嗎,到時候,產品有問題的話,咱們也好聯繫,我們廠也會做定期回訪。”
李多魚還真沒想到,還有這種服務啊,現在好像還沒有三包、保修這種說法吧。
拿到名片後,這位年輕銷售人員就跟着開車的師傅回南安去了。
可卻一直看着手裡的名片,看着上面的公司名字,以及背面的主營業務。
【鰻魚養殖】
【海帶養殖】
【生蠔養殖】
【對蝦養殖】
【養殖技術服務】
年輕銷售員愣了幾秒鐘,突然知道那個李總是誰了。
“草啊,居然是他。”
開車的師傅白眼道:“嚇我一跳,幹嘛那麼激動,那人到底是誰啊。”
“擔擔島的那個李多魚啊,專門搞養殖的,百萬富翁,經常上電視報紙的那個。”
“是他啊,可怎麼那麼摳啊,連個運費都不想給。”
年輕銷售員說道:“資本傢什麼時候慷慨過,咱們給廠裡賺了這麼多錢,年終分紅也是摳摳搜搜的。”
李多魚拿到這些設備後,就迫不及待回島了,花了整整兩天時間,把兩套黑珍珠安裝好。
一臺母機放在養蝦廠那邊,子機放在鰻魚廠這邊,鰻魚廠這邊,同樣也有一臺母機,子機放在釣魚船上。
這樣哪怕是在釣魚船上,李多魚也隨時可以通過鰻魚廠跟七星灣那邊聯繫。
這兩天,看李多魚在那裡拉線後,那是相當的好奇,在“超級無繩”測試的這天。
很多漁民都跑到了鰻魚廠這來,三十幾號人,全都圍着那臺小小的座機。
李多魚開船出去了,差不多一公里的地方,拿起了手中的“二哥大”。
按了下上面那個連接母機的按鈕可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啥。
“喂喂喂。”
“我是李多魚聽得到嗎?”
沒想回他話的,居然是老陸,他嫌棄道:“聽得到,聽的到,大家都能看到你的船呢,再開遠一點。”
“那我去西甲礁那邊了啊,你們不要掛掉電話,我們這個不用錢的,可以一直通話的。”
隨着漁船越開越遠,可大家還是能聽到李多魚一直在那“喂喂喂,能聽得到的聲音。”
老米頭都給聽煩了,喊話道:“多魚,一直喊喂喂喂,無聊死了,給大家唱一首歌吧。”
李多魚無語道:“憑什麼我給你們唱,你們那麼多人,隨便找個人出出來唱歌給我聽。”
“我們都是大老粗哪裡會唱歌,當年,你不是扛着三用機,在廣場那裡又唱又跳嗎?”
“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
“才三年前。”
“來一首。”
李多魚說道:“是你們逼我的啊,到時候,可別怪我啊。”
可沒想到,李多魚才唱兩句,就被大家喊停了:“以後,你還是別唱了,讓周老師來吧。”
周曉英罕見的沒有害羞和拒絕,在大家的拱火下,唱了一首兒歌。
“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行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
周曉英的歌聲很好聽,可卻很少在外面唱歌,只在學校裡,教學生唱。
而那些圍觀的孩子,聽到她唱歌后,自覺打起了節拍來,一首歌結束後,一羣孩子不停鼓掌着。
可聽到是這首歌后,李多魚眼眶瞬間紅了,記憶一下被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多魚,你還記得,我第一次教你唱歌,唱的是哪首歌嗎?”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哪裡會記得。”
周曉英說道:
“是聽《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知道我爲什麼想教你唱這首歌嗎?”
“不知道。”
李多魚看着病牀上虛弱的周曉英,雖然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卻但對她一點都不瞭解。
病牀邊,兒子紅着眼睛回道:“因爲媽媽小時候,真的很孤單,也非常想外婆,而她會唱的跟媽媽有關的,就只有這首歌。”
李多魚咬着嘴脣,抹了下眼眶,隨後咧嘴笑了起來,繼續朝着西甲礁開去。
“多魚,你怎麼這麼安靜啊,周老師唱的這麼好聽,你怎麼都沒有鼓掌啊。”
“我沒鼓掌,是因爲我都聽到眼淚都掉下來了。”
“有那麼誇張嗎,就你這沒心沒肺的,聽歌還會掉眼淚。”
“那是因爲我老婆唱的,老陸你要唱這首歌,我直接一口老痰糊你臉上。”
“我好歹也是你長輩,小時候,你爹孃沒空,我還帶過你,能不能對我尊重點啊。”
“明年再說,今年我是大頭家,我纔是最大的,你得尊重我纔對。”
聽到這話後,大家忍不住笑了起來,多魚這話說的還真沒毛病。
李多魚將船開到西甲礁後,隨後喊道:“到西甲礁了,大家可以聽到嗎?”
“可以的。”
西甲礁沒問題的話,李多魚覺得七星灣那邊肯定也沒有問題,畢竟兩邊的距離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