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他？
翌日上午九點半，電影《紅高粱》的發佈會在燕京飯店的大會議室內舉行。
連夜趕工出來的背景板上，掛着醒目的紅色條幅，上書一行大字。
“熱烈祝賀《紅高粱》喜獲西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
會議室的會議桌被臨時佈置成回型，一端坐着禮部、電影局、西影廠的相關領導和章藝謀等電影主創，另一端則坐着燕京各大報紙、電視臺等媒體的記者們。
今天滕金賢和吳天明兩人顯得尤爲興奮，有種春風得意的感覺。
吳天明是決定投拍《紅高粱》的人，滕金賢是決定讓《紅高粱》參會的人，兩人一個是西影廠廠長，一個是電影局局長，電影喜獲金熊獎，對於兩人來說不僅是天大的政績，同時也是巨大的榮譽。
中國第一部獲得世界著名電影大獎的電影，就誕生在兩人的任上。
今天在場的除了滕金賢和吳天明，還有禮部的二把手也來了。
電影局的上級主管單位就是禮部，現在出了這麼大的成績，禮部的領導自然要過來彰顯一下存在感。
發佈會一開場，由滕金賢這個電影局局長做了個簡單的介紹，便直奔主題，讓章藝謀這個導演率先發言。
發言稿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章藝謀面對着衆多記者也不時閃起的閃光燈，心中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例行的客套話講完，他捏着寫滿發言的紙張，朗聲道：“在這裡，我要特別感謝林爲民老師、滕金賢局長以及吳天明廠長對我和《紅高粱》這部電影的幫助。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就不會成爲一名導演，也不會拍出《紅高粱》，《紅高粱》更不會獲得柏林電影節的金熊獎……”
在章藝謀講話的時候，對面的記者們一直在拍照和記錄，很多人敏銳的察覺到在章藝謀的感謝順序當中，林爲民的名字竟然排在了滕金賢和吳天明這兩個主管領導的前面，記者們的心中無不升起了巨大的疑問。
林爲民何德何能？
有昨天在機場目睹林爲民接機的記者，同樣也很納悶，就算林爲民是這部電影的編劇，可也沒必要放到第一個去感謝吧？
在記者們猜測和議論的時候，坐在滕金賢旁邊的禮部二把手側頭問道：“這部電影跟林爲民有什麼關係？”
滕金賢耐心解釋道：“章藝謀本來是廣西電影製片廠的攝影，有心想拍電影，但是廣西廠那邊不同意，林爲民就給他跟西影廠牽線搭橋，促成了西影廠的投資。另外，電影的取材是他幫忙挑的謨言的《紅高粱家族》，劇本林爲民也出力了不少。”
二把手聽完之後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心裡卻彆扭極了。
前幾天涿州開會的時候，二把手剛誇完林爲民，他下午就跑路，一點面子都不給。
結果今天來參加《紅高粱》的發佈會，還能聽到關於這小子的事。
聽滕金賢的意思，合着這部電影不就是林爲民給攢起來的嗎？
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他呀！
領導畢竟是久經風浪，心裡再不痛快，面上仍舊風平浪靜，甚至還帶着笑意。
章藝謀的發言結束，還沒等滕金賢進行發佈會的程序，記者們率先提問，七嘴八舌，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滕金賢不得不借着話筒維持秩序，過了好一會兒才讓記者們平靜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等臺上的領導和主創們都發完言之後，滕金賢才讓記者們提問。
記者們提問的主要對象自然是剛剛獲得金熊獎的章藝謀，他是今天的絕對主角。
“章導，我們都知道《紅高粱》這部電影是西影廠投資的，同時能夠參加柏林電影節也得益於電影局的幫助，可我們聽到你在說感謝詞的時候，卻把林爲民的名字放在了首位。
我想問一下，您爲什麼會這麼說呢？”
面對記者的提問，章藝謀笑的很憨厚，不慌不忙道：“今天電影局和西影廠的領導都在，感謝名單確實是我自己的一點心思。在《紅高粱》的籌備、拍攝和參賽過程中，西影廠和電影局確實給了我非常大的支持，讓我非常感激。
而林爲民老師，則是支持了我最初的夢想。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其實是攝影師出身，想轉行當導演其實不太容易。
是林老師一直支持我、鼓勵我，爲我提供各種各樣的幫助。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幫助，《紅高粱》這部電影會不會獲獎。
但我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可能不會成爲一名電影導演。”
章藝謀訴說着林爲民對他的幫助，心中不時閃過這一年多以來，他和林爲民相處的畫面，臉上滿是真誠和感動。
面對着這些記者的鏡頭，他心裡恍然，突然想到了一個詞。
他又補充道：“林老師是我的良師益友！”
對面的衆多記者聽到章藝謀的話，也不禁腦補出一出千里馬與伯樂的佳話，手下奮筆疾書，這裡面很有故事可挖呀！
果然，另一個記者起身提問，順着剛纔的問題又問起了林爲民給予章藝謀的一些具體幫助，章藝謀只能繼續陳述。
一旁的二把手同志聽得直牙疼，他甚至懷疑今天到底是來參加《紅高粱》的新聞發佈會的，還是來聽林爲民的表彰會的！
在章藝謀同志絮絮叨叨的描述當中，記者們的心目當中逐漸浮現出一個形象。
才華橫溢、虛懷若谷、古道熱腸、提攜後輩、人脈強大……
實在不是記者同志們腦補能力強，而是章藝謀同志誇的有點過分，一旁的二把手同志都快聽不下去了。
不知道的還以爲這電影是林爲民拍的呢！
滕金賢也有些無奈，本來今天他是邀請了林爲民出席發佈會的，可被林爲民以今天要上班爲由給拒絕了。
滕金賢自然知道林爲民是不想出這個風頭，可有時候你越不想出風頭，這個風頭偏偏就要找上你。
今天發佈會，大大小小來了全國各地幾十家媒體，章藝謀不遺餘力的宣傳着林爲民對他和《紅高粱》這部電影的幫助，估計明天的頭條，除了章藝謀最出風頭，再就是林爲民了。
他這回，真是不是主角的主角啊！
發佈會在滕金賢的感嘆中落下了帷幕。
記者們卻並沒有走，章藝謀等人正在接受央視和《人民日報》的訪問，記者們則拉着其他人進行採訪，採訪不到主角，先採訪採訪配角也是好的。
發佈會結束，所有相關人員都被記者們團團圍住。
等到章藝謀那邊接受完兩家國家級媒體的訪問之後，這幫記者立馬放下正在採訪的對象，衝向了章藝謀，那作風都快趕上後世的狗仔隊了。
在場衆人無不苦笑，可又非常理解這幫記者們的反應了。
1987年的2月，章藝謀帶着他的《紅高粱》給中國電影節放了一顆前無古人的大衛星！
在一衆記者的激烈角逐中，李向陽打敗一衆重量級媒體，首先約到了章藝謀的專訪。
昨天在機場，礙於記者衆多，林爲民看到李向陽沒怎麼跟他交流。
但主動提出給李向陽約個章藝謀的專訪，讓李向陽心中感激。
爲民這人還是能處啊！
昨晚回到燕京飯店，林爲民便把專訪的事跟章藝謀說了一下，林老師開口，章藝謀一口答應，再說這壓根不叫事。
——
當天晚上七點，新聞聯播正式播出，年輕的羅京頭髮還很多。
“從來與亞洲國家無緣的西柏林國際電影節最佳故事片獎，一隻閃閃發光的金熊昨天被中國影片《紅高粱》的導演章藝謀捧回了燕京。”
這個時候，官方稱呼裡柏林還是西柏林。
隨着他的口播，電視上的畫面切換，金熊閃耀，然後是章藝謀等人蔘加發佈會的畫面。
“這隻金熊曾爲世界很多知名導演所注目，這次電影節米國拿出了兩部獲多項奧斯卡提名的影片，蘇聯拿出了曾被禁映了二十年的《女政委》，還有許多知名導演參加角逐。
中國送去了西安電影製片廠製片的紅高粱，這部影片以濃郁的民族特色……”
電視上的畫面正切到章藝謀捧得金熊獎的畫面，畫面很渣，一看就是來歷不對頭。
謨言聽着電視裡的旁邊，心中激動不已。
昨天，他已經接到了章藝謀的報喜。最近因爲軍藝放寒假，他回到了魯東的高密老家。
“鬥兒，這電影就是伱寫的那小說嗎？”年邁的母親操着一口濃重的方言問道。
謨言點點頭，“娘，就是嘞！”
老母親頓時眉開眼笑，“可厲害呢！得大獎，世界有名了哈！”
謨言猶豫了一下，得了柏林國際電影節的金熊獎，應該算世界聞名了吧？
“嗯！”他再次點了點頭。
母親笑的更加開心了，“好！好！我兒爭氣！這大學沒白上。”
在母親樸素的觀念裡，謨言寫的小說好，還能改編成電影，拿大獎，那都是上大學的功勞。
謨言也跟着笑了起來。
他的腦海中莫名其妙的閃過了這些年的經歷，一次次的報名參軍、找同學父親走後門、在部隊夜以繼日的寫作，還有……
腦海中的畫面最後定格到他坐在部隊辦公室裡，一個年輕人推門而入。
要是沒有林老師，也許我的命運不會這麼美妙！——
燕京飯店。
結束了一天的採訪，章藝謀等人總算是可以歇一歇了，大家聚在房間裡準時準點的等着今天的新聞聯播。
今天發佈會的時候，央視可是連攝像機都派來了，大家都知道今天晚上鐵定能夠在《新聞聯播》上看到《紅高粱》獲獎的消息。
看到電視上羅京的播報，衆人激動不已。
直到這條消息播送結束，閒的冒油的韓壯壯把目光從手錶上擡起來，興奮的喊道：“59秒！整整59秒！”
從剛纔新聞消息開始的時候，他便開始掐表，直到消息播送結束，真正59秒的時間，差一秒就是一分鐘。
要知道《新聞聯播》時長不過三十分鐘，這麼大一個國家，每天那麼多新聞，《紅高粱》能獨佔一分鐘的時間，足以說明金熊獎的份量和國家的重視。
衆人激動過後，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好了好了，《新聞聯播》也看完了，準備去吃飯吧！”章藝謀說道。
今天晚上，吳天明在燕京飯店組織了一場慶功宴，電影局領導、西影廠領導，還有《紅高粱》劇組的主創們歡聚一堂。
這會兒大家是爲了看《新聞聯播》才特意回到了房間，來到譚家菜的包間裡，衆人已經到齊，大家共同把章藝謀讓到了主位。
今天，沒有人比章藝謀更有權利坐這個位置。
他坐在座位上，眼神瞥到一旁正跟滕金賢談笑風生的林爲民。
腦海中再次想到了她第一次跟林爲民提到自己想當導演時的畫面。
“誰也不是生下來就幹導演的料，別人能行，你爲什麼不行？”
章藝謀眼眶酸了一下，林老師說的對。
別人能行，我也能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