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生是吃這碗飯的
吃飯，對於八十年代的人來說是件大事。
給去排隊買書的幾人解決一天的伙食，是大夥對他們的感謝。
到了中午的時候，課堂又變成了食堂。講臺和黑板邊上的角落裡有一扇玻璃窗，每到飯點兒就會被拉開。
大家在排隊打飯，林爲民打完了飯，轉身瞧見黃安儀手裡攥着糧票在猶豫。
他瞧了一眼，從兜裡掏出一疊票子，“給！”
所裡給大家發的糧票是全國糧票，按照比例十斤全國糧票能換四斤米票和六斤麪票。
黃安儀是南方人，從小到大習慣了吃米飯，每個月的糧票換成米根本不夠她吃。上個月她強忍着吃了快半個月的麪食，這個月再聞到蒸饅頭的味道，胃裡就開始泛酸水。
她低頭看着那一沓小小的票子，一分錢紙幣大小的樣子，跟牛皮紙顏色差不多，上面印着“米票”的黑色字樣。
“你這是幹什麼？”
“這些米票我吃不了，你幫我消化消化。”林爲民笑着說道。
林爲民的口氣輕描淡寫，讓人覺得寫出《尤拉之死》這樣一片小說，彷彿就是喝口水那麼簡單。
此時辦公室裡人並不多，只有兩個人，想來是都下班了。
編輯部的辦公室是一間朝南的屋子，進了辦公室，窗邊和牆邊擺放着幾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堆着滿滿的書稿，連地上也摞着一摞摞用紙繩捆着的厚厚的裝書稿的牛皮紙袋，上邊寫着書稿的名字。
“榮世輝，他是《當代》的編輯。”
他先是把稿子交給了編輯部副主任兼主編覃朝陽手裡，讓他終審，今天又特地讓唐玉秋把林爲民這個小說作者找來，打算跟他好好聊聊。
“那倒沒有。”林爲民嘴硬，“錢老都說了，覺着雞蛋好吃也沒必要見母***？”
“黃安儀同學，老實交代，這是怎麼回事啊？”
朝內大街166號，國民文學出版社所在地。
“給伱你就拿着，別磨磨嘰嘰的。”
黃安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她纔不信這年頭還有連大米都吃不了的人。
林爲民之前寫了兩篇稿子，唐玉秋看過之後覺得把以《飛躍瘋人院》爲靈感的那篇小說《尤拉之死》推薦給《當代》。
下午上課，中間休息的時候唐玉秋老師找到林爲民。
“來來來，坐。”
寒暄了幾句，榮世輝跟林爲民說起了正事。
這一聊，榮世輝還真發現了點與衆不同的東西。
“見誰？”
他最開始看到的建築便是國民文學出版社的主樓，穿越主樓的走廊的後門，兩人來到後院。
臨街一棟四四方方五層高的樓房，灰色的外牆看着就上了年紀，牆面上一排排窗戶緊閉，是那種最早的鐵窗，隔着老遠就看的清清楚楚。
“嗯。”林爲民點點頭，“相當於是唐老師給我留的作業吧。”
“這麼年輕就能寫出這麼好的文章，難得啊！”
“哎呀！你幹什麼？”黃安儀紅着臉掙扎。
說完也不管黃安儀的反應，端着飯盒走了。
“晚上跟我出去見個人。”
“什麼怎麼回事？我哪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麼說，這篇小說完全就是因爲看了一次電影才寫出來的？”
下午下課，林爲民還打算吃口飯，唐玉秋拽着他，“人家編輯沒下班在編輯部等你呢，你好意思吃飯？”
唐玉秋正式給兩人介紹了一下，榮世輝看着林爲民，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欣賞。
林爲民頓時有些緊張，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見編輯。
黃安儀羞紅着臉說了一句，趕忙去窗口排隊打飯，逃離幾人的逼問。
國民文學出版社的院牆不高，是牆墩加鐵藝的欄杆，唐玉秋帶着林爲民登了記，走進大院。
稿子拿來了四五天的時間，榮世輝看過了一遍稿子，相當於是初審，又把稿子交給了同事祝昌盛看了一遍，兩人的審稿意見很一致。
這裡還有一棟紅磚樓，看着比前樓可新多了，應該沒蓋幾年。
他走之後，黃安儀立刻被同宿舍的其他幾個女生圍起來。
榮世輝正在埋頭翻閱稿件，唐玉秋道：“世輝，人我給你帶來了。”
林爲民心說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可他不敢，怕被打死。
走幾步還能看到走廊牆上的黑板，上面寫着一些內容，看樣子編輯部的工作時間表。
“至於風格問題，確實是最開始就定調的，現在不太好改。灰暗是灰暗了些，不過我覺得這樣可能更有力量一些。”
榮世輝從一堆稿件中擡起頭，他是個面相清癯的中年人，鼻子上掛着一副眼鏡，笑着說道：“可算是來了。”
吃飯的時候，她的眼神不時瞟向林爲民，心慌意亂。
“那好吧。”
“榮編輯您過獎了。”林爲民謙虛了一句。
唐玉秋欣慰的笑了起來。
談到創作時的想法時，林爲民說的很簡單，“當時故事的結尾已經有了，大家都勸我用這個故事結尾和基調來寫。這就跟開卷考試一樣，沒什麼難度。”
紅磚樓是四層的，林爲民跟着唐玉秋上了二樓，跟這個年代的大部分辦公樓都差不多，南北都是辦公室，中間是走廊，牆面是白灰刷的，還用淡綠色的油漆刷了裙底。
稿子很好，但整體基調過於黑暗，非常有魔幻主義色彩，不太符合《當代》主打現實主義的風格。
之前發文都是通過投稿的方式，他問道：“怎麼還得見編輯啊？”
“怎麼？緊張啊？”唐玉秋調侃道。
林爲民見她不信，抓起她的手硬把米票塞進她的手裡。
他起身熱情的招呼兩人坐下，順便給兩人倒了杯熱茶。
“別在這胡說八道了，人家那是針對讀者說的，現在是要你跟編輯溝通溝通創作經歷和稿件的選用、改動問題。”
榮世輝立刻不明覺厲，《尤拉之死》的風格與《當代》相不相符先放到一邊，但以他多年的編輯經驗來看，質量絕對是上乘的，而且寫作方式也非常新穎，有點國外現在流行的魔幻主義的色彩。
眼前的年輕人如此年輕，寫出這樣的文章表現的卻毫無波瀾，讓他不自覺的在心裡拔高了對期望和評價。
他又想到了林爲民的經歷，之前唐玉秋是和他說過的。寫了一年的小說，正式發表還沒幾篇就能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榮世輝心裡突然冒出了個念頭，這小子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