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豐琪回到了總會,見到了童嶽娟。
他倒老實,把箱子直接上交了,童嶽娟當着他的面打開,略微一掃就知道大概數額,拿起兩摞丟過去,道:“這是你的辛苦費!”
“會,會長!”
江豐琪畢竟初來乍到,有點慌,小聲問:“還是不了吧,我拿合適麼?”
“你不拿,我怎麼拿?我不拿,新聞局怎麼拿?新聞局不拿,你我怎麼進步啊?”
童嶽娟語重心長的教導:“正值多事之秋,共黨與美國建交,國際形勢緊張,臺灣壓力倍增。我身爲總會會長,亦是僑務委員會委員,肩負文化統戰之職責。
每年撥下來的經費有限,總會的花銷卻越來越大,香港電影逐年繁榮,明星輩出,這都是我們統戰的對象,沒有經費,怎麼展開工作?
左派勢頭又起,一部《太極》霸佔冠軍,新聞局很不滿意。我已經組織人手,籌拍一部歌頌泰緬孤軍的作品與之對抗,通通都要錢的!
所以我不是收他們的錢,我是用他們的錢辦黨國的事!”
順帶一提,這部歌頌泰緬孤軍的作品,原著叫《異域》,柏楊寫的,就是寫《醜陋的中國人》那個。當年沒拍成,拖到1990年才拍。
如此一說,江豐琪心裡好受多了,燙手似的撿起那兩摞錢,期期艾艾道:“那,那就……”
“這不是什麼大事,伱身爲我的助理,以後見識多着呢,先去吧!”
“好!”
江豐琪出去了。
童嶽娟把箱子收起來,又看了看《文匯報》,揉成一團丟在紙簍裡。
她當然知道新藝城比較冤枉,但新聞局眼裡不揉沙子,對左派視如蛇蠍,自己幫新藝城解釋,收點辛苦費理所應當,有什麼可說的?
…………
話分兩頭。
《孤兒怨》的選角還在繼續,時不時就有家長帶着孩子過來,可惜資質大多平庸。
這日,清水灣片場又迎來幾個小姑娘。
還是一個一個的試,陳奇有點心不在焉,因爲他手裡始終捏着一份資料,期待看到真人,終於輪到第四組,一個頭發異常濃密蓬鬆,似乎把整個腦袋包住的女孩子進了來。
“我叫邱淑珍,今年13歲,喜歡唱歌跳舞,沒有表演經驗。”
她身形苗條,比例很好,露在裙子外面的腿很漂亮。
年紀雖幼,已經顯露出幾分性感小野貓的特徵,大眼睛,小兔牙,臉上帶着嬰兒肥,下巴也沒有做修復,整個臉蛋有點圓圓的。
(邱淑貞小時候照片很少,勉強找了一張造型不是太好的,這應該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湊合看吧)
“你念幾年級了?”
“剛上中學。”
“學習成績怎麼樣?”
“呃,不太好。”
邱淑珍低着頭,有點怯怯的。
她父母都是廣東人,南下香港淘金,本想着當老闆,結果只能做工人,家裡孩子多,她排第五,父母負擔特別大。她學習不好,中學畢業就出來打工了……
問了幾個問題,陳奇讓她跳了段舞蹈,就趕出去了。
“我覺得不錯,畫上妝,應該有那種小孩子裝大人樣,刻意勾引男人的反差感。”
“先備選吧,培訓過後再說。”
傅奇也覺得邱淑珍潛力很高,這東西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女大十八變還是佔少數,女明星從小就很突出的。
很快看完了全部人員,傅奇很高興,一下子發現袁潔盈、朱音、邱淑珍三個好苗子,問:“新藝城同意出借徐克了麼?”
“還沒有,可能強度還不夠大。”
陳奇收拾收拾,站起身笑道:“我再去趟報社,怎麼也得讓那個光頭佬和那個四眼仔主動來求我!”
…………
《最佳拍檔》片場。
受到此事影響,新藝城有被糊了一臉屎的感覺,又噁心又憋屈,還無從發泄。麥稼吸取教訓,不管幹什麼,每天一定要弄一份左派報紙。
“文匯報送到了沒有?文匯報!”
“大公報呢?也沒有?拜託快點啊,知不知道事情很急啊!”
“報刊亭都沒售賣呢,等等吧!”
這日清晨,劇組天不亮就開工,麥稼一到達就嚷嚷看報紙,怎奈還沒送過來,只得先拍戲。
許冠傑今天也來了,他自然也知曉此事,不想沾染上一點,提都不提。
許氏兄弟是最忠實的香港本土文化發揚者,許冠文的粵語片,許冠傑的粵語歌,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提升了粵語地位——粵語歌以前上不了檯面的,唱英文歌才最時髦……
“咔!”
曾智偉喊了一聲,麥稼下了戲,急忙忙道:“這下報紙送到了吧?拿來我看!”
“……”
麥稼一瞧衆人期期艾艾的樣子,就心驚肉跳,搶過報紙一看,那孫子又開始嗶嗶了,這次連照片都懶得照:
“麥稼是廣東臺山人,黃百銘是廣東鶴山人,咱們中國人將祖先祭祀當做頭等大事,他們跟我毫不保留的講述對故土的思念之情,父母在港多年,多少年沒有回去給祖先上墳燒紙,深感不孝。
情到深處,忍不住潸然淚下,我也爲之動容。
所以我已經約了兩位,一定要回去祭祖,看看家鄉,看看新時代的祖國……”
“死發瘟啊!”
麥稼摔了報紙,破口大罵:“死大陸仔,定要弄死我們嘛?”
“老闆老闆!”
正此時,有人匆匆跑過來,喘着氣道:“公司讓你回去啊,自由總會的人又來了!”
“我!”
麥稼深度破防,很想血罵幾句,但氣到極致講不出話,只是發瘋似的踢打道具,揮舞拳頭,一副抓狂的樣子。
…………
“你們保證書還沒有交上來,竟然又搞出事了?在香港與大陸人員見面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上大陸去?你們知不知死字怎麼寫,你們在求着我們封殺麼?!”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江先生!”
“我們真沒有去大陸的心思,香港這麼好,我們怎麼會去大陸呢?請你多多美言幾句,感激不盡!”
僅僅隔了兩日,江豐琪再來新藝城,已經是個老手了,可以面不改色的拎着一箱子錢回去,心裡還暗罵:難怪都搶着來,香港人的錢太好賺了!
待他走後,麥稼果斷道:“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們會被總會敲詐乾淨,求張愛嘉吧!”
張愛嘉也是《最佳拍檔》的主演,她臺灣人,家世顯赫,外祖父剛巧當過新聞局局長,專業對口。
“那也得花錢的,就算她不要,幫忙擺平這件事也得花錢打點。”
“給吧,不然怎麼辦?”
“那左派呢?”
“我們約那位大佬再見個面吧,請他高擡貴手,不要再搞我們了!”
麥稼感覺自己的光頭都變青黑色了,人家是印堂發黑,他直接天靈蓋發黑。
左派在搞事,總會只知道敲詐,繞過總會找新聞局吧,那也得花錢,自己得罪得起誰啊?
別說新藝城了,邵氏巔峰的時候爲了能在臺灣發行,也得舔右派,只不過邵逸夫影響力大,討價還價的餘地會多一點。
再有牛逼如程龍,不也得乖乖去金門勞軍麼?
他們以爲自己投靠了右派,實際上只是花錢買一張臨時身份證,大家都是爲了賺錢,不賺錢難道還爲了黨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