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江防軍的兵士有些尿急,走到垛口跟前正想方便。他的弟兄們笑罵道:“死遠一點,嫌咱們不夠噁心啊。”那兵士還笑:“正好給你們添點作料…………”他突然一愣,手指着城下,訥訥道:“民黨……民黨……民黨啊!”
周圍的督署的兵士突然散了開來,將這兩哨人圍在當中,肩上的槍都平放着。一陣淅瀝嘩啦的槍栓響動。江防軍的動作全都僵住了,就看見那隊官變了臉色:“都別動!大家就沒事!”那個倒黴的士兵也被兩個人拖了回來,尿了一褲子。
一個江防軍的哨官還想拉交情:“白老哥,開的什麼玩笑?”那叫做白斯文的隊官慢條斯理的取出一條白毛巾,纏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對不住,現在兄弟也是民黨了!”
水關的鐵閘慢慢提了起來,幾十條江南最常見的荷花小船裝得滿滿的黃忽忽的士兵。排成兩列滑了進來。何燧站在最前面的船上,過水關門洞的時候忍不住在有着五百多年曆史的古老城牆上摸了一下,南京城,果然是老子第一個打進來的!雖然這個打字是有些勉強。
白斯文早神氣活現的站在水關碼頭上等着他。何燧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白毛巾,卻不理他伸過來扶他下船的雙手,自己一步跳了上去。就指揮兩個營的隊伍快速登岸,迅速散開隊形,他一頭的熱汗,好象又回到了光復上海的那夜,現在也只要一個快字!
那白斯文隊官乖覺得很,低聲發令,讓自己的兵士在前面帶路。配合蘇滬革命軍搶佔要點。何燧這纔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白隊官?你大有功勞!”沒等白斯文在那裡彎腰賠笑,自己就帶着隊伍衝了出去。白斯文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心裡面還啐了這個二愣子團長一口:“老子要早混民黨的話,還輪得到你這小子?”
槍聲,終於在南京城裡響了起來,很快的就匯聚成了一片。古老的南京城徹底被驚動了,槍聲先是在城西大作,然後連城北都加倍的響了起來。緊接着火光也燃燒了起來,喧囂聲,市民的哭叫聲都混在了一起。南京在最後一夜的戰慄中等待着新生。
那些士兵們冤枉了張勳,他現在還哪有心情在小毛子身上逞威!一直在書房支的行軍牀上半睡半醒,滿腦門子的官司。聽到槍聲,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馬上就從牀上坐了起來。兵變?這是他最初的想法。
他大叫一聲:“來人啊!”幾個武巡捕和他親兵隊的軍官都趕了進來,看來這幾夜,沒有一個人睡得安穩的。張勳讓人幫他整理着衣服:“四下帶我的大令去彈壓一下,看看是哪個營頭在鬧事?派兩個哨去保護督署。四下裡加緊守備,不要讓民黨趁亂攻城!”手下人神色慌亂的領命四下去了,張勳還不放心,點齊了自己的親兵營就要騎馬巡城,親自把這混亂平息下去。
槍聲越來越緊,還夾雜着一聲聲的爆炸聲。張勳正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幾個手下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大帥,民黨進城了!機關槍都在鼓樓架起來了!”這下真是青天霹靂,張勳在平地上一陣搖晃,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這四面城牆都沒有一點動靜,這些民黨是怎麼進城的?馬上逃跑,爲滿清殉城種種念頭在這個死心眼的大帥心裡紛至沓來。最後終於問了一聲:“他們是怎麼進城的?”
一個手下帶着哭音回報:“是督署衛隊反水了,我看見他們的一個副隊長白斯文還跑在最前面,那王八蛋連辮子都剪了!”張勳再不打話,翻身上馬就去帶隊去督署,他根本還沒想到就是張人駿把民黨放進城的,還想聯絡這位總督做垂死掙扎。
南京城的夜空裡不是有一道道的子彈的光火閃過,街上亂紛紛的都是不知所措的江防軍士兵。還有不少人趁火打劫。路上號坎和武器扔得到處都是。張勳陰沉着臉帶着自己的衛隊朝長江路的兩江督署馳去,城西和城南都已經完全的亂了。
快到督署的時候,就看到先期派往督署警戒的兩哨兵士已經紛紛的退了下來。督署留守的衛隊在他們靠近的時候突然向他們開火,那些衛隊兵士胳膊上都纏上了白毛巾!這下張勳可什麼都明白了,張人駿那個老頭子也投靠了民黨!
他發瘋般的一夾馬腹,帶着幾百個親兵直朝督署大門衝去。才轉過街角。督署圍牆上面架着的機關槍就開火了,頓時將張勳的馬打倒,幾個兵士冒死將張勳拖了回來,他臉上已經跌青了一大塊。張勳怒氣勃發,就在街角大聲叫罵:“張人駿,你世受國恩,老來做賊,還要臉不要?你有臉見自己祖宗嗎?”
回答他的是一串串的機槍子彈,在青石路面上打出一道道的火光。幾個親兵死命將張勳拖得後退,大聲的勸他:“大帥,現在民黨漸漸朝城北去了,這裡算是完蛋了。趁着城北還在我們手裡,快從那裡走!回到淮北,再整舊部就是了!”張勳紅了眼睛,在那裡死命掙扎:“老子死就死在南京城了!”親兵們不管大帥的呼喝,又將他架上了一匹馬,加了一鞭。百多個騎兵夾着張勳就朝城北的揖江門逃去。張勳回頭看了一眼滿城的流彈劃過的光芒,終於認命的垂下了頭。這大清,是真的完啦!
經過一夜的混亂,到了快天明的時候,蘇滬革命軍已經完全控制了南京城。江防軍根本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被分割包圍繳械。白斯文在裡面出了大力,跑前跑後的藉着臉孔熟在那裡勸降。
蘇滬革命軍的兵士也知道這位司令對財物是最感興趣的。什麼藩庫、南京江海關道衙門,牙釐局釐封,鹽局鹽封,官銀號,造幣廠,銅圓局…………都派了重兵把守,每一塊錢都看得緊緊的。而滿城閉門到了早上,當天保城炮兵發炮滿城示威的時候,纔開城門投降,而江寧將軍鐵良早已不見蹤影。。
這一夜,鎮軍和浙軍也早發現了南京城的不對,急忙集結隊伍向城內衝擊。但是他們當面的江防軍士兵還抵抗了一氣。想借路從雨辰那邊入城,卻被蘇滬革命軍的步哨線擋得死死的。直到快天明的時候,其他方向的江防軍守軍知道大勢已去,才向兩軍投降。而這時,南京精華,早已落入雨辰掌心。徐固卿和浙軍朱瑞等人惟有跌足長嘆,辛辛苦苦組織聯軍一場,卻是功勞和實惠都被雨辰搶走了。他如果想要這個江蘇都督,誰還攔得住?
雨辰這個時候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也不管張人駿在督署裡拿着關防簿冊等着他交代,從凌晨兩三點城內初定的時候,就帶着人和輜重營跑進了城裡。顧不得這裡還是流彈橫飛,潰兵亂竄。就跑到幾個有積儲的地方查點。南京藩庫存銀二百九十萬兩,江海關道十四萬兩,其他地方加起來也有一百三十萬之譜。雨辰大手一揮:“給這裡留二十萬兩,其他的全部搬走!”他可不想把這些積儲貢獻給即將到來的短命臨時政府。
1911年12月4日,南京光復。長江一線,中國南部,大局已定。兩江總督張人駿被俘,張勳和鐵良帶着衛隊繞道上游逃脫。逃到挹江門方向的江防軍大隊全部被繳械。是役殲滅南京清軍2萬餘人。蘇滬革命軍傷亡不到100人。
鼓樂喧天,彩旗飛舞。
穿着上面鑲着金線嶄新黃呢軍裝,戴着金邊大檐軍帽的軍樂隊走在最前面,從中華門緩緩入城。後面是整齊的連隊方陣,最前面的連隊就是中華蘇滬革命軍一團三營一連。經過補充的一連神采飛揚的走在路上,克天險,複名城。第一連獲得了雨辰親自頒發的“南京連”的旗幟,這面旗幟就飄揚在整個蘇滬革命軍的最前列,和滬上先鋒這面旗幟一起先導。
雨辰帶着幕僚就騎馬跟在三營一連後面,他特意穿了沒有勳章的一套黃呢軍裝。顯得樸素而又沉穩,在馬上不斷的向歡迎的民衆敬禮致意。一羣年輕的軍官簇擁在他的身邊,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就是一副大革命時期的油畫。青年,駿馬,筆挺的軍服,還有勃勃的生氣,什麼都不缺少。
鎂光燈閃爍之下,雨辰年輕而精力充沛的身影就被定格在歷史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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