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榮廷,字幹卿,小名陸阿宋,廣西武鳴縣人氏,出身於一個赤貧的小農家庭,自幼父母雙亡,爲了討生活,曾在傘店做過學徒,但由於當時太平天國戰爭剛剛結束,廣西動盪不寧,市井之上雞鳴狗盜之徒招搖過市,耳濡目染之下,陸阿宋小小年紀就沾染上了諸多惡習,賭博和小偷小摸的行爲讓他難以繼續在傘店做學徒,被店掌櫃趕出傘店之後,無處可去的陸阿宋先後做過船伕、鹽販,後來趕上中法戰爭爆發,於是投軍當了兵,並在此期間秘密加入了反清會黨“三點會”,亦即天地會。
中法戰爭結束之後,陸阿宋又一次失了業,身無長技,唯在軍中練得一手好槍法,於是索性拉着一幫兵痞上山落了草,就在廣西與越南接壤的崇山峻嶺中來無影去無蹤,這讓越南的殖民當局非常惱火,法國殖民軍曾多次對這支綠林武裝進行越境圍剿,但總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法國殖民當局只能“勒令”滿清朝廷的廣西地方官解決陸阿宋的隊伍。
連法國人都拿陸阿宋沒有辦法,滿清的地方官員又有什麼能耐剿滅陸阿宋呢?好在歷朝歷代有通融的辦法,那就是“招安”,於是土匪變成了官軍,陸阿宋也搖身一變,成了吃糧拿餉的朝廷軍官,而作爲回報,陸阿宋也對昔日的綠林同行痛下殺手,就連“三點會”也被他殺得紅了眼,從此,“陸阿宋”就成了廣西會黨裡“反骨仔”的代名詞。
但就是這個“反骨仔”,自從招安之後就官運亨通,從管帶一直升到統領,並以剿匪的戰功被清廷作爲公費留學生派去日本學習軍事,不過對於僅僅只念過一年私塾的陸阿宋來講,日本軍校裡的那些課程不僅高深莫測,而且極其枯燥,所以,學了一年多,陸阿宋什麼都沒學到,但是在日本的那一年多時間裡,陸阿宋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在東京認識了同盟會的領袖孫先生,並就此加入同盟會,成了一名同盟會秘密會員。
但是諷刺的是,這位同盟會秘密會員一回國,就參加了一次對同盟會革命同志的血腥清鄉,同盟會發動的欽廉防城起義之所以那麼快就失敗,與陸阿宋不無關係,但這並不是陸阿宋消滅革命同志的唯一一次行動,就在當年冬天,同盟會再次發動鎮南關起義,而這一次,陸阿宋就不是扮演清掃戰場的次要角色了,就是這位在東京入會的同盟會員,在鎮南關下指揮清軍與革命軍激戰七天七夜,最終將革命淹沒在血泊中,並以此贏得了清廷更大的信任,不僅官至總兵,而且還被封爲“捷勇巴圖魯”,昔日的小混混兒已經成了坐鎮一方的朝廷心腹了。
就是這位“捷勇巴圖魯”,在“戊申革命”的整個過程中,一直扮演着大清社稷捍衛者的角色,先是以署理廣西提督的身份在廣西與革命軍作戰,後來又以雲南提督的身份在滇南與共進會革命力量對抗,可謂頑固分子。
就是這樣一個人,現在卻要去北京拜會民國大總統趙北,此舉不僅耐人尋味,而且有自投羅網之嫌,誰都知道,趙北出身革命黨,與滿清頑固勢力是勢不兩立,陸榮廷去見趙北,要麼是瘋得無可救藥,要麼就是有恃無恐。
陸榮廷沒有瘋,他只是有恃無恐,因爲法國人給他打了包票,此行北京,法國駐華公使全權負責他的安全,如果趙北敢扣押他,那麼,法國政府就跟民國政府沒完。
如果法國人只是拍着胸脯空口白牙的保證,陸榮廷也未必肯去北京,但是法國人不僅放了話,而且還拿出了實際行動,派出重兵在雲南與越南接壤的地區集結,這架勢,如果陸榮廷不去北京的話,法國人就要“接管”滇南地盤了。
陸榮廷別無選擇,他只能去北京拜會民國大總統,這樣做固然是冒險,但如果冒險成功,他也會得到好處,那就是主政滇南,做他的“滇南王”。
這些內幕,黎元洪和楊度當然還不清楚,但是有人卻一清二楚,這個人就是趙北。
就在黎元洪和楊度坐在黎府揣測着陸榮廷北行意圖的時候,在距離上海數千裡之外的北京總統府裡,趙北正在會見一名客人,這個人名叫馬濟,他不僅是陸榮廷的部下,還是陸榮廷的義子,前段時間更是共和軍的階下囚。
上次“湘黔事變”的時候,這個馬濟就在貴陽,與劉顯潛、劉顯世兄弟一同策劃武裝叛亂,後來共和軍發起貴陽戰役,馬濟與劉氏兄弟逃出貴陽,躲在一座法國教堂裡,但是沒躲多久,就被得到密報的共和軍部隊給搜了出來,之後,馬濟和劉氏兄弟就被押到了武漢,並一直關押在軍事監獄,直到前天國防軍暫編第100師師長章裕坤從武漢趕到北京,才順路將馬濟給帶到了北京,在兵營裡略微休整了兩天,今天才被趙北叫到總統府。
馬濟現在不是以犯人的身份受審,而是以客人的身份接受總統先生的盤問,剛纔趙北已問了馬濟許多問題,現在,他已基本瞭解了陸榮廷的發跡軌跡。
在趙北穿越之前的那個時空位面,這個陸榮廷是民國時代舊桂系軍閥的開山鼻祖,他的地盤主要是在廣西,雖然曾一度將控制區擴大到廣東、湖南,但是很快就被人打回了廣西,而且就此一蹶不振,陸榮廷從來就沒有將勢力擴展到雲南一帶,但是隨着趙北的穿越,歷史的軌跡發生了很大變化,現在,陸榮廷不僅帶着部隊逃到了雲南,而且居然還取得了法國人的支持,隱隱有成爲“雲南王”的可能,這確實讓趙北有些驚訝。
本來,按照趙北最初制訂的戰略,他應該先實行“西南迂迴”,控制住西南數省地盤,然後養精蓄銳,等待與北洋集團進行戰略決戰,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隨着河南戰役的戲劇性結局,趙北原來的那個戰略方案不得不進行修改,隨着袁世凱的死去,以及北洋集團的分崩離析,趙北竟然率領聯合陣線一舉控制住了中樞權力,那麼,原來的戰略就必須進一步做出修改了。
如此一來,雲南、廣西立刻變得山高皇帝遠起來,由於東北局勢非常微妙,而且也必須整合中原地區的實力派,趙北不得不將主要注意力放在北方,南方各省的精銳部隊也不得不北調,集中於京漢線,以便隨時增援北方,雲南的留守部隊力量也因此而變得單薄起來,本來,趙北是打算先解決了陸榮廷之後,再將雲南納入自己掌握的,但是當他發現共進會現在正在進行一些小動作之後,他立刻改變了主意。
“湘黔事變”之後,共進會實力大減,不得不加入聯合陣線,聽從趙北調遣,並從武漢取得軍費、軍火接濟,後來趙北入主中樞,要分心的事情太多,一時有些顧不上共進會,而共進會在看到陝西奮進會的下場之後,對趙北變得陽奉陰違起來,而且由於修養生息的緣故,共進會的力量有所恢復,如此一來,以孫武爲首的共進會領導層決定將雲南作爲共進會復興的基地,他們不僅擅自扣留了奉命北調的雲南部隊,而且還在湖南、貴州一帶加緊活動,影響了兩省的穩定。
對於共進會的行動,趙北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現在這種局面之下,他要顧慮的方面太多,根本不可能抽出足夠兵力威懾雲南的共進會,所以,他決定在雲南扶持一個共進會的對手,而這個對手就是陸榮廷。
之所以扶持陸榮廷,是因爲他是廣西人,不是雲南人,在雲南沒有什麼根基,這樣一個地方實力派不可能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將來剷除他的勢力也更爲方便。
就像趙北當初在川南扶持田振邦爲“川南鎮守使”一樣,這一次,趙北也打算給陸榮廷一頂“滇南鎮守使”的帽子,至於孫武,可以做雲南省長,也可以做雲南督軍,務必使陸榮廷與孫武之間勢均力敵,誰也不可能輕易的吃掉對方,就讓他們在雲南鬥爭,鷸蚌相爭,做漁翁取利的依然只有趙北。
從心裡講,趙北也想一鼓作氣蕩平這些地方實力派,但是目前的形勢不允許他這樣做,受制於軍事實力,他現在只能先集中力量掃平心腹之患,安徽的薑桂題、江蘇的徐寶山、河南的趙倜、東北的張作霖……這些軍閥纔是目前對中樞權威最有威脅的地方實力派,只有先將他們解決,才能去擺平那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欲速則不達,袁世凱就是吃了這個虧,趙北不想重蹈覆轍,更爲重要的是,他必須利用陸榮廷的實力逼迫共進會那幫人繼續依附在聯合陣線這個政治同盟上,讓他們看到,離開了聯合陣線、離開了總司令,共進會什麼也不是。
自從宋教仁死後,聯合陣線中一些小黨派的離心傾向越來越明顯,而接替宋教仁整理黨務工作的熊成基對此束手無策,爲了維持住這個政治同盟,趙北也必須利用一些手段,扶持陸榮廷對抗共進會就是手段之一。
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想扶持陸榮廷對抗共進會,還必須得到法國的幫助,而法國也正爲革命以來雲南局勢的持續動盪而擔憂,所以當趙北向法國駐華公使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打算之後,法國人立刻做出了反應,將印支殖民當局當年與陸阿宋之間的過節忘了個一乾二淨,積極與趙北配合,敦促陸榮廷北上,面見大總統。
之所以叫陸榮廷進京,趙北主要是想見見這個人,以民國大總統的身份對其進行籠絡,讓對方明白,只有民國的大總統纔是他的靠山,離開了大總統,他陸阿宋什麼也不是。
馬濟是陸榮廷的親信,對於陸榮廷的發跡比較瞭解,趙北先與此人談談話,就是爲了抓住陸榮廷的弱點,人都有弱點,陸榮廷也不例外,而且此人弱點頗多,趙北有把握控制住這個人。
馬濟也很配合,總統問什麼,他就說什麼,而且他也明白,陸榮廷此次北上,是來升官的,而一旦陸榮廷升了官,他馬濟也會雞犬升天,因此對趙大總統格外恭順。
談話結束之後,馬濟被人帶走,而這時,一名機要員將一封電報送到趙北面前。
電報是黎元洪和楊度拍過來的,內容有二:其一,法國駐滬領事邀請他們赴宴,而且會與陸榮廷見面,他們詢問總統,是否可以與陸榮廷見面;其二,同盟會前任領袖孫文即將歸國,而且打算在國會發表演說,黎元洪做不了主,請總統定奪。
第一件事倒沒什麼,陸榮廷還是趙北叫到北邊的,黎元洪見不見面都無所謂,至於第二件事,趙北也是頗覺意外,他沒想到那位孫先生這麼快就回國了。
“他回國想做什麼呢?”
趙北不敢大意,叫來一名侍從室副官,吩咐了他兩件事:第一,立刻拍電報去山海關,將準備出關去東北的情報頭子田勁夫喊回來;第二,馬上把剛到京的《先鋒日報》負責人詹大悲喊到總統府,總統有事吩咐。
一文一武,趙北做了兩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