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基本立場

南一片鬱鬱蔥蔥,可是華北平原卻還是滿目蕭瑟,雖過去許多天了,但是天氣還沒到脫去小祅的時候,早上出門時也少不了要戴上頂小帽,遮遮那遲遲不肯退回北方的寒氣。

天津,老龍頭火車站。

一列火車噴着黑煙緩緩駛進車站,“吭哧吭哧”的在站臺上停了下來,火車頭兩側泄出多餘的蒸汽,站臺頓時被籠罩在白霧裡,一時什麼也看不清楚。

等那白霧消散了些,一聲哨響,車廂那緊閉的車門紛紛被列車員打開,乘客們三三兩兩的走下了車廂,就像前清時候一樣,華人們大多留着辮子,洋人們大多戴着禮帽,手裡還不忘提上根文明棍。

這年頭火車票越來越便宜,坐得起火車的華人也越來越多了,無論是南方來的學生,還是山東、河南來的苦力,都跟那些打算到這個東方國家來撈人生第一桶金的外國破落戶們擠在二等車廂裡,車廂裡什麼味道都味得到,咖味、汗臭味、尿騷味、菸草味,混合着那說不出味道的劣質外國香水味,將這二等車廂薰得昏天黑地,裡頭的華洋乘客早就按捺不住對那清新空氣的嚮往,等車門一打開,便一擁而出,扛着大包小包,站在那混亂不堪的站臺上用各種語言、方言大聲呼喚着同伴。

這個國家剛剛爆發了革命,結束了帝制,建立了共和政府,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是投機客滿街亂躥的時候,東洋的浪人、西洋的破產者,歐洲的冒險家、美洲的被通緝者,都像聞到了強烈氣息的蒼蠅一般,蜂擁着涌向這個國家,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遠東夢”。這些人裡不可能有什麼高素質地人,這火車一路從大沽駛來,二等車廂裡的爭吵、叫罵就沒有停過。

一等車廂相對好一些,坐在裡頭的多是些洋行的職員,什麼寫字、跑街、跑樓、買辦,這都是些不上不下地人物,坐不起頭等車廂,也看不起二等車廂,於是路局就想出了這用一等車廂撈銀子的好主意,其實這一等車廂並不比二等車廂好多少,只不過就是按座賣票而已,可是票價卻是二等車廂的數倍,由於一個座位一個乘客,所以絕不會出現爲了搶一張座椅而大打出手地情形,於是這從一等車廂下來的乘客們大多衣帽整齊,神清氣爽,扭過頭去向那二等車廂方向的混亂人羣只冷哼一下鼻子,便整整衣帽,大踏步的走出站臺。

頭等車廂裡坐的纔是真正的達官顯貴,不是洋行裡的大買辦商人,便是政界、軍界的頭面人物,通常來講,外國有錢人也多半願意選擇頭等車廂,只不過這車票不好買,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地。

等站臺上的那些普通乘客們走得差不多了,這頭等車廂裡的乘客才陸續走下車廂,首先出來的是他們的跟班、僕人,衣帽齊整,精神抖擻,提着那沉甸甸的皮箱走向貴賓走道,一個個眼高過頂,就連那看守走道的路警也不放在眼裡,至於他們的主人,則在路局職員地陪同下氣定神閒的下了車。

早就等在站臺上的人紛紛走上去迎接這些頭面人物,各式禮節,各種問候語,讓這座老龍頭火車站帶上了一絲國際化色彩。

在那些不知是真心還是虛情地問候語中。司戴德帶着助手馬文走下了車廂。站在站臺上左望望右看看。然後落寞地聳了聳肩膀。扭過頭去看着助手。

“看起來沒有人在這裡迎接我們。我一直以爲使館至少會派一個馬車伕過來地。”

馬文吹了聲口哨:“幸虧剛纔跟那個俄國佬吹牛地時候我及時地提醒了你。不然地話。那個俄國暴發戶就會在站臺上看到美國外交官地笑話了。說起那個俄國佬。好象迎接他地人不少。或許我們可以搭個順風車。”

“我們需要向俄羅斯人求助麼?”

司戴德傲慢地向遠處地那羣俄國佬瞥了一眼。然後將拿在手裡地禮帽戴在了頭上。義無返顧地走向貴賓走道。

司戴德帶着馬文走出了火車站。立刻有幾輛人力車靠了上去。

“先生,需要洋車麼?”

“先生,想去哪裡?”

……

人力車伕們用蹩腳的英語喊叫着。

司戴德看了馬文一眼,表情有些得意。

“你看,我們需要俄羅斯人的幫助麼?這個國家早已完成了國際化,無論走到哪裡,都不缺願意爲外國人服務的中國人。”

“先生,是殖民地化,公共殖民地。”馬文糾正道。

“有什麼區別麼?”

司戴德聳聳肩膀,選了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人力車伕,然後帶着洋人應有的高傲踏上了他的人力車。

馬文選了一個十分強壯的人力車伕,愜意的靠上了車背,將腳用力在踏板上踏了一下,然後用十分地道的京味官話喊了一聲。

“去天津美國臨時公使館。你和他比試一下,看一看誰跑得更快,第一個到地方的人將額外的得到兩個銀圓的獎勵。”

“你想賽車麼?”

司戴德看了助手一眼,從手提包裡摸出一塊美國金幣,衝着那兩個人力車伕晃了晃。

“誰第一個到達公使館,誰就能得到這個金幣。馬文,告訴他們。”

等洋人說完,那個強壯的人力車伕拔腳就奔,馬文的口哨聲嚴重刺激了司戴德,用英語大聲呵斥那瘦弱的人力車伕。

兩個洋人就這樣在天津的街道上賽起了人力車,那平整的柏油馬路讓他們感覺非常舒適。

“這條馬路修得真不錯,雖然不如紐約的寬闊。這要感謝袁世凱先生,不知道這位東方官僚當上總統之後,還會不會繼續執行他的新政呢?”

帶着這個想法,司戴德陷入了沉思。

作爲美國派駐奉天的總領事,司戴德這段時間一直在天津與上海之間奔走,他已記不清這是革命爆發以來第幾次到天津了,前幾天他還在上海,作爲美國商界代表與同盟會和光復會的領導人進行會談,但是~州事變的發生中斷了會談,美國駐華公使柔克義的一封加密電報將司戴德總領事從上海調回了天津。

帶上助手,在黃浦江乘上一艘美國驅逐艦,司戴德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大沽,由大沽乘火車直達天津,但等他們到了車站,才驚訝地發現公使先生好象忘了派人來接他們了。

不過司戴德是完全理解公使先生的,那位公使先生的記憶力一向不怎麼樣,而且蘄州事

後,共和軍的強硬態度讓共和政府制憲會議下不來臺着一同譴責日本政府,而日本政府地強硬立場更是使得整個遠東局勢驟然緊張起來,美國政府在得知消息之後,緊急電告駐華公使館,命令在華外交官務必密切關注局勢的進一步發展,儘量避免將蘄州事變演變爲一場中日之間的全面戰爭,如此地焦頭爛額之下,公使先生怎麼會想起派人接領事先生呢?

雖然公使先生的電報裡沒有詳細介紹,不過司戴德還是弄清楚了美國政府在蘄州事變問題上的立場。

至少在近期內,盡一切可能避免中日戰爭,這就是美國政府的基本立場。

因爲對於美國來說,一旦爆發戰爭,中國必敗無疑,而這顯然不符合美國利益,美國需要一個完整的中國市場,而不是一個被歐洲強國分割成小塊的破碎市場,美國商品有信心在一個完整的市場取得主導地位,但如果這個市場被分割成小塊,一旦貿易壁壘、關稅壁壘建立,恐怕美國商界和政壇就會發生強烈地震,這是任何一個美國政客都不願意看到的。

中國太虛弱了,已經不起任何外來地軍事壓力,中日甲午戰爭之後,這個國家實際上已經無法阻止日本在亞洲的崛起,如果不是列強的均勢戰略的話,這個國家恐怕早就像非洲一樣被瓜分了。

雖然列強沒有瓜分中國,但卻把這個國家變成了“公共殖民地”,“洋人”已經不是一個蔑稱,而是一個象徵,特權的象徵,在這個國家,只要跟“洋”字掛邊,幾乎可以說已經掌握了迅速發財致富的捷徑,無論真洋人還是假洋人,他們迅速利用各種手段攫取了這個國家的一切好處,到了後來,甚至連朝廷也感到了威脅。

饑荒,教案,文明的衝突,習俗地隔閡,再加上滿清朝廷的刻意挑唆,於是義和拳起了神壇,高喊着“刀槍不入”衝向聯軍的機關槍陣地。

按照物理法則,有作用力的地方就有反作用力,當一個國家飽受敵國欺凌的時候,這個國家必然會出現反抗勢力,用一句近代政治語言進行總結,這叫“民族主義”,拿破崙入侵西班牙地時候、西班牙統治古巴島的時候都遭到了這種民族主義地反擊。

但遺憾的是,司戴德並沒有在這個古老地東方國家看到民族主義,他只看到了愚昧和落後,在他看來,義和拳不過是一羣被八旗貴族利用的無知鄉民和城市遊民,那確實是反抗,但並不是理性地反抗,而是一種絕望中的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是不能拯救這個國家的,只有理性、忠誠、勇敢加在一起,才能拯救這個國家。

在湖北的共和軍那裡,司戴德好象看到了一點理性和勇敢,雖然共和軍的立場很強硬,但至少分清楚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美國駐華公使關於組建國際調查團調查蘄州事變真相的建議提出之後,在整個遠東地區,第一個響應建議的就是共和軍的那位總司令,在他的通電裡,甚至提議由美國外交官擔任調查團團長一職。

那位總司令真是一個奇怪的人,至少司戴德是這麼評價的,一方面他高舉着愛國大旗,痛斥列強中的某些國家對祖國利益的損害,另一方面卻同時向另一些列強表示出友好姿態,這算不算一種東方式民族主義?

或許是吧,但更可能的真相是:這是這個國家一向玩弄的外交伎倆,“以夷制夷”,拉攏一個國家,對抗另一個國家,企圖從中維持現有局面。

作爲一個造反者,總司令能夠想到“以夷制夷”的辦法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比之滿清朝廷高明的是,他在拉攏一個列強的同時,敢於明目張膽的反對另一個列強,甚至指着這個列強的鼻子說“你是敵人”,這放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或許,這個國家已經出現了一批理智的民族主義者和國家主義者,他們在看到祖國落後的同時,也看到了導致這種落後的根本原因,更看到了敵我力量那懸殊的對比,所以,他們明智的選擇了盟友,就像當年美國獨立戰爭時美國與法國結盟一樣,與強者結盟,這是所有弱小力量都必須走的道路。

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動向,有必要寫進外交備忘錄裡,提醒國務卿和總統先生:這個東方國家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中世紀莊園了,美國有必要改變一下遠東戰略了。

正當司戴德總領事認真思考蘄州事變對美國的遠東戰略是否會產生深遠影響的時候,他乘坐的這輛人力車停了下來。

領事先生擡頭一望,天津美國臨時公使館就在車邊,門外的那幾個美國兵正拄着手裡的步槍,悠閒的望着車上的司戴德。

拉車的人力車伕轉過身,氣喘噓噓的望着司戴德,這時,另一輛人力車趕了過來,那拉車的人力車伕也是上氣不接下氣,車上坐着的馬文則是一臉的沮喪。

“上次唐先生告訴我了一句中國諺語,‘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你能相信一個瘦得像骷髏的車伕的奔跑速度竟比一個強壯車伕更快麼?我估計,他的奔跑速度比福特最新型轎車還要快。”

司戴德走下人力車,向着一臉古怪的馬文笑了笑,然後手一揚,將那金幣拋給了那名瘦弱的車伕。

“這就是人類的爆發力。你知道這一個金幣在中國北方可以購買多少旱地麼?這筆收入足夠這個中國人活很久了。可憐的傢伙,拿着金幣回家鄉購買一些田地吧,如果做地主的話,你會多活許多年,但是如果再這樣跑下去的話,你會累死的。”

馬文向那名強壯車伕支付了車錢,走過那名瘦弱車伕身邊時,憐憫的拍了拍這個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中國漢子的肩膀,然後與司戴德走進了美國公使館。

“這兩個洋鬼子,都是憨子,你說對吧,哥?”強壯的車伕走到瘦弱車伕身邊,拍了拍他的背。

“咳咳!少說廢話!多掙幾個錢纔是正經。等攢夠了錢,哥就給你娶房媳婦,咱們兄弟倆把家搬到東北去,買幾~好田,就不用再給人當牛做馬了。這金子你貼身收好,別叫混混們搶了去。”

瘦弱車伕說完,將金幣交到強壯車伕手裡,叮囑他貼身放好,然後兩人就拉着人力車離開了美國公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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