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特戰營在過去幾年中表現卓著,軍費預算上一直享有特殊的傾斜政策,因此特戰營部隊所屬士兵的單兵裝備,其價值要比普通部隊所配發的裝備高了近一半,士兵軍官的軍餉待遇也是如此。就算是近年得到軍委重點扶持的海軍,在待遇的人均水平上也是不及特戰營。
而錢天敦也並不擔心這種高投入得不到合理的回報,事實上這幾年海漢軍方南征北戰的過程當中,關鍵性戰役幾乎都是由特戰營充當了先鋒,並且在戰場上的表現也從未讓軍委和執委會失望過。而類似這樣的重任在今後一段時期內肯定還將會是特戰營的專屬——軍委把他和特戰營部署到澎湖這個橋頭堡,明顯也是有着這方面的考量。把最艱鉅的任務交給特戰營去完成,這本身已經成爲了軍委和執委會的一種共識。
特戰營雖然以“營”爲編制,但現在的實際兵力已經超過了海漢民團的標準,並且人員規模還在繼續緩慢地擴張。在招收了孫真這批新兵一個月之後,澎湖基地徵兵處就馬不停蹄地又從移民中招收了一批懵懂的新人,並且以月爲間隔繼續納新。孫真等人興高采烈地領取個人裝備和武器的時候,澎湖基地在1632年最後一批徵兵對象正在白沙島上聽取相關的政策宣傳。以現有的編制和徵兵頻率來計算,來年特戰營估計將會再增加三個連的兵力,使得特戰營的總兵力超過一千五百人,這實際上已經足以把編制升級到“團”了。
當然特戰營的徵兵理由也很充分,目前軍委並沒有另行委派部隊前往高雄駐紮,因此特戰營必須同時負擔起澎湖、高雄兩地的護衛職責。雖說附近區域已經沒有強大的外敵,但這種部署安排對特戰營而言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擴編理由。在能夠享受執委會優厚待遇的狀況下,錢天敦當然會努力讓自己可以指揮的部隊兵力變得稍稍多上那麼一點點。
一千多人並不是錢天敦指揮兵力的上限紀錄,他在安南擔任最高指揮官期間,所能直接指揮的軍隊一度超過五千人。當然了,這些兵力並不全是屬於海漢民團,其中一部分是隸屬於安南軍方的協從軍。對於一名帶兵大將來說,能夠指揮的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何況錢天敦一心想追求的就是在這個時代建功立業,成爲名垂青史的名將。
不過海漢的擴張速度顯然慢了一些,戰事的爆發頻率也無法滿足以錢天敦爲首的這批軍人立功的慾望。如果不是受到後勤條件所限,錢天敦其實有很強的意願往北探一探情況。不管是在東海活動的海盜,還是盤踞在臺北雞籠港的西班牙殖民者,對於特戰營來說都是不錯的對手——所謂的不錯,就是既打不過自己,但從位置上看又着實對海漢有一定的威脅,或是存在不可調解的利益衝突,在發展過程中必須要動手清除的對象。
先對哪邊動手,錢天敦其實在心中已經有了選擇。一個是距離澎湖1500裡之外情況不明的戰場,另一處是航程僅僅只有前者三分之一的地方,並且更具有佔領價值。臺灣北部地區值得開發的資源可要比臺南高雄多得多,光是未經開發的金礦就足以讓執委會心動了。
按照歷史上的記載,雞籠港附近的金瓜石金礦到十九世紀末才被發現,便宜了當時佔據臺灣的日本人,後來當地一度被稱爲“東亞第一金都”。錢天敦可不會把這樣的一處寶藏留到兩百多年後,如果近期能由軍方牽頭佔下當地,將來也就有了更充分的理由向執委會伸手索要軍費。
當然了,海漢要直接介入當地開發,必然會與目前佔領雞籠港的西班牙人發生衝突。相比利益至上,爲了金錢可以完全放棄節操的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以歐洲老大自居的西班牙人可不是單靠着武力威脅就能令其臣服的對象。雖然這個時代的西班牙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在歐洲戰場上的戰事進行得並不順利,而且在全世界範圍內也面臨着殖民界衆多後起之秀的競爭,但對於執政的皇室而言,西班牙仍然是那個上幹天下乾地中間幹空氣的無敵帝國,受到神眷顧的哈布斯堡王朝起碼還能再戰五百年。
如果從標誌着西班牙在歐洲霸權結束的1643年羅克魯瓦戰役來看,那麼西班牙似乎的確還有十年好日子可過,法國人還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挑戰西班牙在歐洲地區的權威。但從世界範圍內來說,英、法、葡萄牙,乃至中東地區的奧斯曼帝國,都已經成爲了能夠在局部地區與西班牙一較高下的對手。當然了,此時西班牙人在海外的最大對手,還是目前在歐洲戰場與其打得不可開交的荷蘭人。
從人口基礎來說,臺灣島並不是一個理想的殖民地,這裡生活的土著部落文明程度甚至還比不了同時代非洲的一些地區。但由於臺灣島的地理位置非常理想,明眼人都會在此建立據點以支撐起東北亞地區的貿易航線。因此這兩家圍繞着臺灣島上的立足點,前前後後也已經鬥了好幾年時間。只不過雙方在這裡的根基都比較淺,所能投入的兵力都比較有限,打來打去也並沒有真正分出高下來。
雖然這兩家是對手,但海漢對荷蘭人動手的時候,西班牙人卻沒有表現出半點要參與進來一起幹掉荷蘭人的意圖。或許在他們看來,強大的西班牙帝國根本不需要與卑賤的東方人合作,亦或是因爲摸不清海漢的意圖而保持了謹慎,畢竟海漢崛起的歷史並不是什麼秘密,西班牙人只要沒瘋,肯定早就把這個羣體也作爲了自己在遠東的競爭對手之一。
據錢天敦所知,西班牙人在雞籠港已經建有一座小小的城堡,並且駐有一支裝備數目不詳火炮的武裝船隊,正面攻打當地的難度大概不會在大員港之下。僅僅只是收集到這種程度的情報還不足以讓錢天敦下決心對當地動手,他必須耐心等待更爲詳細的情報,以及更好的時機。
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凌晨,天色尚未亮起,一艘烏黑船帆的廣船無聲無息地駛入了澎湖馬公港。除了岸邊的負責指引船隻靠入泊位的碼頭工作人員,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這艘不起眼的帆船。不過這艘船靠岸之後,船上的船員並沒有立刻下到岸上,而是靜靜地等着什麼。
片刻之後,一輛帶篷馬車來到了碼頭上,趕車的車伕向碼頭上工作人員亮了一下腰牌:“安全部辦事,清場、禁入!”
馬公港此時尚處於軍管期,晚間施行宵禁,這麼早的時候宵禁尚未結束,碼頭上其實是沒有閒雜人等的。不過安全部顯然是需要從這裡接走某些需要保密的重要人物或物資,纔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清場之後,幾名水手從船上擡出一個沉甸甸的麻袋包裹,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緊跟在後面。岸上的車伕掀開車簾,連人帶貨一起上車之後,便立刻趕着車離開了碼頭。
錢天敦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就得到了消息,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匆匆趕到了指揮部。海漢安全部駐澎湖辦事處就在軍方指揮部隔壁院子,錢天敦進了指揮部腳步不停,直接穿過院子到了安全部這邊。
“見過錢首長!”屋裡的人看到錢天敦,立刻都起身敬禮。
“杜榮,什麼情況?”錢天敦點點頭,然後對本地的安全部負責人問道。
杜榮在此之前是在安不納島任職,海漢奪取當地之前,安全部潛伏在島上的兩名密探,一個是目前仍留在當地輔佐羅傑的黎大貴,另一人便是杜榮。安不納島被海漢拿下不久,杜榮便被調到了福建做事。
杜榮在安不納島時期的公開身份是赤腳大夫,調離當地之後雖然沒有改名換姓,但所從事的職業卻又了小小的變化,從醫生變成了藥材商人。除了錢天敦等少數高層人員之外,澎湖很少有人知道這位杜老闆其實是海漢安全部的情報人員。
杜榮所分管的區域除了澎湖本地之外也包括了臺灣島及其以北地區,在一定程度上分擔了安全部駐福建情報機構的工作。在他的麾下有一支專門負責蒐集雞籠港情報的外勤小組,從一年前海漢攻下南日島,確保海峽北端航道安全之後,便定期從福州出發前往雞籠港,以藥材和木材爲主要貿易項目,跟盤踞當地的西班牙人打交道。
這一年下來,杜榮手下的人跑了四五趟雞籠港,對於當地的狀況也有了一些初步的瞭解。不過由於外人無法進入西班牙人所修築的城堡,只能在海邊進行交易,因此對於當地的防禦力量部署狀況仍然沒有蒐集到多少有用的情報。錢天敦過問了兩次之後,也就沒有再催促安全部這邊的動作,將精力放在了此前攻打澎湖的準備工作上。後來澎湖拿下之後一大堆事務需要錢天敦親自處理,緊接着又是對臺灣島南部下手,也就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問安全部的情報蒐集工作了。今天一大早杜榮便派人到錢天敦住處報告說有緊急事務,倒是有點出乎了錢天敦的預料。
“錢首長,且容下官介紹一下,這位是負責蒐集雞籠港情報的密探金鳴,剛剛從雞籠港趕回來,具體的情況便由他來說吧。”杜榮引見了身後站着的一人,正是適才在碼頭下船的中年商人。
“辛苦了!”錢天敦朝他微微點頭示意:“都坐下來,慢慢說。”
“卑職參見錢首長!”金鳴躬身作揖之後,這才落座:“卑職十日前從福州出海,前往雞籠港與那佛郎機……西班牙人做買賣,到了當地之後因等待對方籌措貨物,便住了幾日。前日入夜之後,貨物已裝船完畢,卑職便準備離開當地返回福州。不料在臨走之時,卻遇到一樁意外……”
金鳴這次去雞籠港從當地收購了一些上等木材,因爲等待西班牙人安排裝船,就在當地多住了幾天。當然金鳴並不在意多耽擱幾天時間,他巴不得西班牙人越拖拉越好,這樣就有合理的理由留在當地慢慢勘查情報。住了五天之後,貨物已經全部裝船,金鳴爲了不引起對方懷疑便準備連夜離開了。不過就在他們準備解纜升帆出港的時候,碼頭上卻來了個醉鬼,瘋瘋癲癲順着跳板走到了甲板上,便倒地不起了。
偏偏這人金鳴還認得,是城堡裡的一名鐵匠,也兼職負責修理武器、鎧甲之類的裝備。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金鳴身爲情報人員,自然知道這人身上也有很多有價值的情報。而當時天色已暗,碼頭上也根本沒了人跡,這傢伙醉醺醺地爬上了金鳴所在的船,根本就沒其他人察覺到。金鳴當機立斷,便讓人將其用麻袋裝了,外面捆上牛皮繩,擡進了貨艙中藏了起來,然後立刻離港。出海之後連福州都沒回,直接便奔着澎湖來了。這碼頭上有安全部的值守人員,看到這艘船意外出現之後立刻便按照操作規程叫了馬車,直接從岸邊把人接走了。
金鳴到了辦事處將情況向杜榮一報告,杜榮也覺得茲事體大,自己拿不了主意,還得往上呈報請示才行。不過他已經是安全部在本地的最高級別官員,再往上報就只能往大本營報,而這事的緊急程度又容不得耽擱,只能通過電報通知大本營。但島上唯一一部電臺是在軍方手中,要發電報就必須得到錢天敦的批准,這事無論如何是繞不過去的。杜榮沒有過多猶豫,便決定直接向錢天敦彙報此事,由他來做出決定。
“居然抓了活口回來?可以啊你們!”錢天敦臉上忍不住浮出了一絲笑意:“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