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迪文緩步走下舷梯,先與宗義真熱情寒暄了一番,然後跟海漢派駐對馬藩的外交官員簡單交談幾句,便準備乘車離開碼頭。
臨上馬車前,石迪文停住腳步,向站在外圍揮動雙色旗的海漢民衆揮手示意,再次迎來了一片歡呼聲。
在石迪文的主動邀請下,宗義真也暫時告別了他的沙發軟椅,與石迪文同乘一輛馬車。
在警衛連和對馬藩武裝衛隊雙重簇擁保護之下,一行人離開碼頭,緩緩向不遠處的金石城行進。
石迪文沉聲道:“前年犬子訪問對馬藩,得到了宗大人的熱情款待,有勞了!”
宗義真連忙應道:“大人太客氣了,石公子一行來對馬藩做客,乃是本藩的榮幸。在下所做的,只是應有之義。”
正是兩年前那一次穿二代的集體到訪,讓對馬藩完全倒向了海漢,由此也得到了快速發展的機會。
宗義真如今的漢語水平,已經比兩年前石成武等人訪問對馬島時流利了許多,日常對話也沒有太大問題了,不用再借助翻譯人員,這也給兩人的單獨對話掃清了障礙。
而有了穿二代們上次來訪打下的基礎,兩人在車上的對話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宗義真簡單介紹了對馬藩這兩年的貿易發展狀況,石迪文默默聽着,不時點頭示意。
宗義真所說,與他通過情報渠道掌握的信息基本一致。對馬藩在得到海漢的支持後,對外貿易規模大爲提升,並且迅速在釜山、舟山、濟州等地設立了常駐貿易機構。
短短兩年時間,對馬藩在朝日兩國跨境貿易中所佔份額迅速增大,如今已經有了超過幕府,成爲日本本土第一的勢頭。
對於地盤和人口都極爲有限的對馬藩來說,能有如今這樣的經營規模,是宗義真過往根本無法想像的事,因此他在言語間也毫不掩飾對海漢的感激之情。
金石城距離海邊不不遠,說話間便已經抵達。兩人下了車,宗義真將石迪文一行帶到自己平時召集手下人開會的廳堂。
爲了照顧石迪文的身份,還特地提前擺上了中式桌椅,免得貴客只能盤坐在地板上。
此時離午飯時間尚早,宗義真便打算先與石迪文隨意聊點輕鬆的話題,待午宴之後,下午再進行正式的會晤。
不過石迪文顯然不打算浪費時間在無關痛癢的話題上,落座之後,他便對宗義真先前在車上所介紹的貿易情況作出了評價。
“對馬藩的優勢在於地理位置,但劣勢也同樣在這一點。我想宗大人已經感受到了,對馬藩的貿易規模正在接近上限。”
宗義真吃不準石迪文的意思,只能謙恭地應道:“情況的確如此,還請石大人爲在下指點迷津。”
石迪文道:“如果只是安於現狀,那麼對馬藩的發展空間就沒剩多少了。如果宗大人還有更大的雄心壯志,那就不能只偏居一隅,必須得將對馬藩的影響力擴大。”
宗義真道:“在下這兩年也正在做這方面的嘗試。如果在海外的貿易商棧運營狀況良好,未來準備將這種形式推廣至更多的地方。”石迪文微微搖頭道:“宗大人,請我恕我直言,你統治的地盤太小,人口太少,向外擴張的能力也會因此受限。就算把你對馬島上全部的青壯都轉化成商船水手,你又能組得了幾支船隊?能覆蓋多大範圍的地域?”
對馬藩所轄的幾個島嶼全部加在一起,面積尚不及舟山羣島,人口更是比舟山羣島少得多。
更何況對馬藩的造船業並不發達,近幾年纔開始從海漢採購能夠遠渡重洋的大型貨船。要想組織起規模龐大的貿易船隊,光有水手可還遠遠不夠,必須得有與之配套的造船業纔可行。
石迪文所說,字字句句都切中對馬藩的短板,宗義真竟無從反駁,只好訕笑着應道:“對馬藩本是小地方,實力有限,讓石大人見笑了。”
石迪文道:“我說這些,並沒有嘲笑對馬藩的意思。我想說的是,如果對馬藩有對外擴張的打算,那海漢可以助宗大人一臂之力!”
宗義真聽到這話不禁心跳加快,他又何嘗會滿足於只當個島主,只是對馬藩的地盤位於朝日兩國之間的海峽裡,無論哪一邊他都打不過,更談不上強佔土地劃歸己有的可能,擴張地盤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但聽石迪文的口氣,這明顯是有意要扶持對馬藩成爲一方諸侯了。這種機會百年難遇,宗義真可不想輕易錯過。
“石大人,可否詳說?”宗義真充滿期待地問道。
石迪文道:“很簡單,對馬藩脫離幕府,自行成立國家,並對幕府宣戰。我們會向對馬藩提供所需的軍事支持,以及更多的貿易機會。”
宗義真愕然張開了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當然也想過完全脫離幕府的統治,自行成立國家的可能性。但那必定會意味着對馬藩將會遭受幕府的討伐,而兩邊的軍事實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即便是有海漢提供的庇護,讓幕府無法大舉攻打對馬島,但只要是幕府切斷了與對馬藩的一切貿易往來,那同樣會對這個孤懸海外的島嶼造成十分嚴重的打擊。
相較於千里之外的海漢,朝鮮和日本本土纔是對馬藩最重要的貿易對象,如果與本土之間的貿易渠道全部斷絕,那麼與朝鮮,乃至與海漢的貿易也同樣會大受影響。對宗義真來說,這樣做無異於是尋求自殺。
“宗大人覺得怎麼樣?”石迪文見他久久不語,便再度出聲詢問。
宗義真苦笑着應道:“石大人,雖然您所說的前景很是誘人,但這對在下來說就像是會致命的毒藥,與幕府翻臉後,對馬藩的貿易就很難維持下去了!”
石迪文道:“有沒有可能,你把幕府的實力想象得過於強大了?好好想想,幕府真的有能力切斷對馬藩的貿易渠道嗎?”
宗義真道:“或許九州地區的貿易尚能維持,但幕府控制的本州地區怎麼辦吶?那纔是對馬藩最主要的貿易對象啊!”
石迪文冷笑道:“你說的問題,要解決也並不複雜,只要把幕府統治的地區,變成你自己的地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