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4章
作爲最早成爲海漢盟國的夥伴國，安南與海漢之間的利益糾葛可謂極深。兩國的合作項目遍及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金融等多個領域，雙方相互影響和融合的程度，也是海漢其他盟國所難以企及的。
但這並不代表着兩國關係就此穩固無比，事實上安南朝堂上仍有多個政見不同的派別存在, 而來自海漢的資本在涉及安南的問題上也有着各自的利益訴求。各方也是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進行協調，才能達成看似穩定實則微妙的平衡。
在這種局面下，作爲海漢最強戰力之一的特戰師突然入駐安南，這勢必引來各方的關注。哪怕海漢國防部對外聲稱這是正常的換防部署，也不可能打消所有人的疑慮。
甚至就連點頭接納了特戰師的馮安楠，也不會就此認可錢天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隨意行事。他與顏楚傑聯袂來到金蘭港的目的，除了確認特戰師在本地的安置狀況之外，也希望從錢天敦這裡獲得更多的信息。
無論錢天敦南下的真實目的爲何，至少有一點是馮安楠現在可以確認的，那就是特戰師絕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金蘭港。畢竟這麼一支精銳部隊跨越了幾千裡來到南海，目的肯定不會是來度假或者養老。
錢天敦明白自己當下必須要有所表示，才能打消他人心中的疑慮，沉吟片刻之後才道：“記得我是在1631年夏天離開南海去往福建，那年七月，我率部在南日島擊退了十八芝和荷蘭人的攻勢。在此同時，穆夏柏也在南海安不納島附近擊敗了荷蘭船隊。”
馮安楠和顏楚傑雖然不太明白錢天敦爲何要突然提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但還是耐心地聽着他繼續往下說。
“你們應該還記得，那時候福建還是許心素的地盤，而我們在南海也僅僅只有安不納島這麼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據點。真正實際控制的地盤，也只有一個海南島而已。”
“這是二十五年之前的狀況，那麼現在呢？我們統治的地區面積已經翻了幾十倍，海南島以北直到遼東地區的海岸線，基本上都已落入我們手中。僅我們在遼東佔領的地盤，就有三個海南島那麼大！”
“相較於在北邊取得的成就，我們在南海所統治的區域又擴大了多少呢？很遺憾的是，我只看到自從1637年攻下馬尼拉之後，我們在南海的發展就陷入了停滯。我們在南海周邊建立了很多小型殖民點, 並且掌握了進入南海的幾處關鍵航道，但到目前爲止，也只限於這樣的程度了。”
“如無意外，今後我們會不斷接收原本屬於大明的內陸地區，取代大明成爲整個東亞領土面積最大的帝國。但我們要就此止步，安安穩穩守着祖宗傳下來的地盤嗎？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這不會是我的選擇。”
“我們這一代人已經不年輕了，我知道很多人也早就把當年的雄心壯志拋在了腦後。但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多做一些，爲這個國家，爲我們的後人，再多攢一些基業。”
“當前這個時代，是全球大航海的時代，我們不動手，西方的同行可不會客氣。就算我們今後能憑藉武力去奪取一些地方，但需要付出的代價可就完全不一樣了。趁着我們還有精力能動彈的時候，再往外衝一衝，這就是我想做的事。”
錢天敦言簡意賅地說明了自己的打算, 然後望向顏馮二人, 靜待他們的反應。
顏楚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錢天敦的這番言論了, 前段時間錢天敦在三亞到處活動疏通關節，給執委會做報告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理論。所以當他再次聽到錢天敦的表態，倒也沒有覺得驚訝。
馮安楠見顏楚傑沒有作聲，便主動開口應道：“老錢，你說的這些是有道理。但你想過沒有，爲什麼過去二十年間，南海這邊的動靜沒有北方那麼大？”
錢天敦道：“我久居北方，對南海這邊的情況瞭解不多，老馮你說來聽聽。”
馮安楠道：“既然老顏也在，我就不兜圈子了。南北發展不均衡的問題，其實並不是我們這些帶兵的沒有進取心，而是跟國家的發展策略有關。”
“衆所周知，國家的發展重心一直在大明方向。這些年來，軍中的一線作戰部隊，絕大部分都部署在北邊，軍費、軍械、人員，幾乎所有的資源，都是在爲北方的作戰行動服務。”
“那麼再調頭看看南海這邊得到了什麼。31年從荷蘭人手裡奪下安不納島，33年羅傑帶着艦隊抵達星島，37年打敗西班牙人佔領了馬尼拉。這就是過去這些年裡能數得上來的幾次對外擴張地盤的戰爭，而且打馬尼拉還是從北方調兵回來作戰，打完就又把人馬調回北方去了。你也參加了當時的徵西行動，具體情形如何，就不用我多說了。”
“執委會這樣的安排當然也可以理解，畢竟東亞大陸纔是我們的傳統地盤，南海只能算是蠻夷之地。而且這邊受環境限制，不管是工業還是農業，都很難發展起來。最重要的是，南海很多地區的原住民根本不堪重用，我們還得從國內招募移民，這樣一來，殖民地的建設成本也會居高不下。”
“這些年來，南海也只有一些有礦的地方還能發展得像樣一點，其他地方都不太理想。你別看金蘭港這裡似乎還不錯，完全是有賴於我們設立了軍事基地，修建了大型港口，但其他殖民點可就未必能有這樣的條件了。”
“要向外擴張地盤，最終還是要落實到利益二字上。要是沒有足夠高的預期收益，那誰還願意費時費力，冒險出海去折騰。西方殖民者滿世界圈地，是因爲他們看到了各地的特產運回歐洲之後可以獲得豐厚的利潤，你好好想想，我們有這樣的消費需求嗎？”
馮安楠一口氣說了半天，自覺口乾舌燥，才停下來拿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這下倒是沒了先前的從容優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