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9章
就自然條件而言，長崎港的港灣環境顯而易見要比使團先前路過的平戶港好上太多。佐世保灣以南的海岸線是連綿百餘里的陡峭山地，唯獨在長崎港所在的地方綻開了一道巨大裂口，形成一處深入內陸的港灣。無論來自東海的風浪如何猖獗，都會被悉數擋在海灣之外。港灣內有面積巨大的臨海河谷，氣候溼潤，土地肥沃，很適宜建設港口城市。
日本人當然也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地方的價值，所以早在上個世紀，這個地方就已經成爲了國際貿易港，來自西方的葡萄牙人、荷蘭人、西班牙人，以及朝鮮、中國、琉球等近鄰，都是不約而同地將此地作爲了日本的門戶港。
後來日本幕府開始推行鎖國政策，加之平戶港被海漢軍徹底摧毀，長崎港便順理成章地坐上了日本第一貿易港的寶座。而且由於這地方是由幕府直接管轄，不受地方藩國的轄制，所以各藩之間的武力爭鬥也極少會直接波及這裡。安定的社會環境和源源不斷流入這裡的財富，造就出了一個頗爲繁華的港口城市。
在舟山號駛入港口的時候，衆人都很快注意到這裡與海漢國內港口有一個明顯的相似之處，那就是建築物屋頂上鱗次櫛比的碩大廣告招牌，而且一多半都是他們認得的海漢商家，數量甚至比先前去過的釜山港還多。廣東李家的福瑞豐，福建許家的福茂商行，以及海漢銀行、金盾護運這樣的商業大鱷，其廣告招牌都是佔據了其中最爲顯眼的位置。
能在異國他鄉的港口設立這麼多廣告招牌，除了捨得花錢之外，也足見這些海漢商家在長崎的影響力。畢竟在別人地頭上如此大張旗鼓地作宣傳，要是沒點份量，恐怕也很難得到地方官府的允許。
身在異國他鄉，但卻能見到熟悉的場景，這也讓衆人心情也輕鬆了一些。楊天磊察覺到衆人情緒的變化，笑着介紹道：“早在十年前，長崎這邊的海漢商人就自發成立了商會，至今已有會員七十餘家，論規模已經是本地最大的外國商會組織，說富可敵國也不爲過。我國的影響力早已滲透至本地的方方面面，官府也不例外……相信這次的會談應該會很順利。”
石成武問道：“我們與長崎這邊所達成的決議，是否必須要在得到幕府的明確指令之後才能執行？”
楊天磊道：“理論上確實如此，但長崎是個貿易港，在這裡混的都是生意人，無論什麼事都會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沒人會一板一眼的做事。只要有實際的好處，那就有操作的空間。”
陶弘方聞言好奇地問道：“據我所知，日本目前的鎖國政策對貿易活動有諸多限制，長崎又是受幕府直接管轄，地方官員真能做得了主嗎？”
楊天磊很肯定地點頭應道：“長崎這地方遠離江戶，政績主要體現在每年上繳幕府的稅賦，至於怎麼做才能來錢快，那就是地方官府的自由了，所以也不見得事事都會遵從幕府的意思。”
說到這個話題，就不得不再提一下本地官府的特殊編制。長崎官府的辦公地名爲“奉行所”，而地方行政長官小崎祐太的正式官職便是長崎奉行。所謂奉行，實際上是江戶幕府成立後，根據政務需要所設的一種特殊官職，其中被派到由幕府直接管轄地區的地方官，被稱作遠國奉行，長崎便是全國十六處遠國奉行之一。
能夠被任命爲奉行的官員，當然都是得到幕府將軍信任的親信家臣，小崎祐太也不例外。不過相較於其他的遠國奉行，長崎因爲獨特的貿易地位，需要頻繁跟外國人打交道，所以職權範圍也要更大一些。
除了與其他奉行一樣擔任地方行政司法長官之外，長崎奉行還同時兼管着本地軍事、商務、外交等方面的工作，這甚至比大部分藩國大名的任務還多。也正因爲如此，長崎奉行實際可控的範圍其實已經遠遠超出了官方的定義。
在十七世紀二十年代平戶荷蘭商館負責人所著的《商館日記》中，曾將時任長崎奉行長谷川權六稱爲“總管平戶、長崎以及日本其他地方貨物的總管奉行”。
近年來長崎貿易量迅速上升，由此帶給幕府的財政收入也大爲增加，長崎奉行的聲望隨之水漲船高，在遠國奉行中排名第一，在幕府中的地位已經逐漸可以與大部分的藩國大名平起平坐。
有了地位、聲望和貿易特權，長崎奉行斂財就十分容易了。奉行所可以用貢品的名義，以原價買入一定額度的進口貨物，然後販運至京都、大阪這些大城市，以數倍的價格進行倒賣，從中牟取暴利。
此外，每年八月一日，長崎奉行所會以八朔銀的名義，向本地的民衆和商人收取錢財，就相當於是一年一納的地方稅。這筆錢的收入相當可觀，摺合成黃金，每年都在千兩以上。
而臨近諸藩和外國商家，也會以節日等各種名義向長崎奉行贈送各種禮物，甚至乾脆就簡單粗暴地送上金銀財物。所以歷任長崎奉行，基本上都是來者不拒，將在任期間的斂財活動視作了職責之一。
這種風氣遇上了海漢商家慣以錢財賄賂開道的做法，自然是一拍即合。海漢商家憑藉雄厚的經濟實力，很快就在長崎港扎穩了腳跟，並且迅速組建了商會，形成了抱團的力量。就算有人對此看不順眼，但自從海漢將軍隊駐紮到附近的佐世保灣之後，便再也沒人敢招惹海漢商家了。
哈建義問道：“那本地的駐軍狀況如何？軍隊也都是歸這奉行所指揮？”
楊天磊繼續介紹道：“本地的駐軍其實並不具備作戰職能，額定駐軍只有千人上下，由福岡黑田家和佐賀鍋島家輪流派兵駐防，一年一換，駐地就在港灣入口處。你們也看到了，這麼大的港口，只駐紮了千人規模的軍隊，其實也就是裝點門面而已。不過對黑田家和鍋島家來說，可以憑藉這項任務從長崎收到一大筆駐防費用，又不用真的打仗，也算是一件肥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