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海漢來說,軍火貿易是歷年來海漢對外貿易中一個極爲重要的部分,不管是哪種銷售方式,海漢都擁有比較成熟的操作方案。這次的競價會雖然準備時間比較倉促,但經驗豐富的海漢兵工和國防部還是在短短數日內就準備好了相關的資料和流程。
這次的安排在表面上看來是爲了讓荷蘭和馬打藍兩國在平等的條件之下競購軍火裝備,勝者才能獲得購買資格,但海漢可根本就沒打算只賣給其中一方,所以纔會將軍購內容拆分成兩個大項六個小項來分別競價,目的就是防止其中一方一次性出價就壟斷了所有的軍火訂單。而規定下次競購的時間至少是在一年之後,並且沒有具體的時間安排,也是要給競價雙方施加壓力,讓他們在出價過程中不至太保守,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波賣完還有沒有下次再買的機會。
“下面由我來說明一下第一項競購的內容。”白克思照着身前桌上的資料念道:“第一項是槍械,內容包括二八式火繩槍兩千支,二九式火繩槍一千二百支,二九式燧發槍八百支,燧發手槍二百支,另外還有三十支步槍的額度可供定製。每支槍配發五十發彈藥,如果需要更多的彈藥,請在第三項競購中申請購買。”
單從數量來看,四千多支槍的訂單已經算是非常大了,除了安南國和福建明軍,還沒有別的主顧會在單次訂單中購買如此之多的槍支。不過如果看看內容,就不難發現海漢所出售的這些武器型號其實都是早年的舊款裝備了。以武器性能而言,與現在海漢主力部隊列裝的槍支自然是有着極大的差距,就連安南這類海漢傳統盟國,其軍隊也已經在逐步換裝海漢在此之後製造的步槍型號了。
當然了,即便是舊式武器,相比起這兩國武裝現有的裝備依然具有一定的優勢。東印度公司的武裝人員裝備火槍的比例要稍大一些,但也遠遠沒有達到全員列裝的水平,多是從歐洲運來的舊貨,質量參差不齊。而巴達維亞當地所能製造的槍支,可不會擁有海漢這些制式武器的性能,甚至連彈丸都不能做到完全通用。
話說回來,如果當初的巴達維亞戰役中,守軍一方能夠裝備有大量制式步槍,那也就不至於在城防戰中打得那麼被動了。真要有三四千裝備統一,彈藥充足的火槍兵,東印度公司甚至根本就不用等海上艦隊回援,在陸地上就直接把對手解決了。
而馬打藍的情況則更糟一些,軍隊所裝備的火器數量少,而且來源駁雜,槍支的制式千奇百怪,性能自然也不統一,彈藥補給更是大難題,雖然有一些零散的火槍兵,卻難以使用統一的戰術,編制到同一支部隊中形成真正的戰鬥力。馬打藍軍在巴達維亞戰役中吃了武器的大虧,所以這兩年纔會不斷地嘗試從各種渠道去購買新式武器裝備來逐步取代舊式的冷兵器。而海漢的制式武器在戰爭中的表現一向爲人稱道,正是因爲如此,馬打藍國才願意斥重金向海漢求購軍火。
但即便如此,一次購入四千多支槍械,依然是超乎了羅洪的想象,他事前就打聽過海漢以前出售軍火的規模,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預期值。原本以爲海漢能拿出一千支槍的訂單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數字的幾倍之多。這一時間他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海漢在會前發給雙方與會者的資料上只介紹了可訂購的軍火性能參數,卻並沒有標明每一項出售的數目,看樣子也爲了在會上再給競價的雙方一個驚喜。當然了,當事人只要冷靜下來分析,就知道這種安排也並不完全是驚喜,因爲這樣的整體採購項目肯定不可能敲定價格之後再來談數目,海漢人把槍械數目講明,顯然就是要買家打包的意思了。而這麼多槍械的總價,當然也會是一個非常嚇人的數目了。
這次的軍購雖然會有海漢銀行給兩家兜底,理論上可以隨便喊價,反正多少海漢銀行都能借。但其實兩家也有各自的預算和採購計劃,要是超出預算的範圍太大,那就沒法按計劃完成所有的採購任務了。
“關於這幾種槍械的價格,相信各位也已經在我方提供的資料上看到了。請注意這已經是我方的最低供貨價,哪怕是不足千支的型號,我們也是按千支供貨的批發價計算的。”白克思繼續向雙方介紹這批槍械的情況:“各位可以開始覈算這批槍械的底價,準備自己的出價了。請注意,雙方在每個競購項目中擁有三輪出價競標機會,每輪出價低的一方需再次出價,直到高過對方。最終成交價以三輪競價中最高出價爲準,成交後會公佈雙方所出的價格以示公平。”
海漢所制定的競價規則有點複雜,也是爲了儘量避免其中一方出價一輪遊的尷尬局面出現,三輪出價就給了雙方充足的擡價機會,成交價應當會比海漢兵工給出的批發銷售價要高出一大截。按照海漢所給的價格算下來,這批貨的總價已經超過二十萬元,也不算是小數目了,而這還僅僅只是這次六個軍購項目中的開胃菜而已。
執委會基本都傾向於馬打藍國會出一個高價拿下首輪,因爲荷蘭這邊其實擁有自行製造槍械的技術,只是沒法像海漢一樣形成工業化生產的規模而已,要論採購槍械的必要程度,顯然是以冷兵器爲主要裝備的馬打藍國更有熱情一些。
二十分鐘之後,雙方的報價便分別放在托盤裡由工作人員呈了上來。果不其然,在第一輪的出價中,羅洪就很是豪氣地給出了二十五萬的報價,比蘇克易二十二萬的報價足足多了三萬。
“第一輪報價,馬打藍國勝出。接下來由荷蘭東印度公司進行第二輪報價。”在執委們都看過雙方報價的數目之後,白克思向衆人宣佈了第一輪競價的結果。
蘇克易在第二輪競價中加價一萬五千元,報出了二十三萬五千的價格,但仍然還是不如羅洪第一輪的報價。於是留給東印度公司的報價機會就僅剩一次了,而對方卻還有兩次機會,如果蘇克易要確保己方能夠買到這批槍械,不僅要在最後一輪中超過對方的報價,還必須得要報出一個讓對方都預計不到的高價才行。
蘇克易在第二輪報價的基礎上又加了三萬,於是第三輪的報價達到了二十六萬五千。這個報價已經是比底價高出了三分之一,如果這都還沒超過對方第一輪的出價,那他也沒什麼好去爭的了。而對方如果在之後的出價中再超過去,那也必然是個相當冤大頭的價格了,蘇克易相信範迪門總督也不會樂意用公款從海漢買這麼多高價火槍回去。
“這輪荷蘭東印度公司報價勝出,三次報價機會已經用完,現在請馬打藍國進行第二輪報價。”
現在對羅洪來說就相對比較輕鬆了,他還有兩次報價機會來壓過對手,這當然是勢在必得的目標。馬打藍國這兩年爲了購買軍火四處奔走,好不容易纔爭取到了這麼一個機會,就算是爲此多花一點錢,在羅洪看來那也是值得的。
羅洪沒有絲毫的猶豫,在第二輪報價中給出了二十八萬的數字,直接碾壓了蘇克易在己方最後一輪的出價。馬打藍國首戰告捷,以這個數目搶下了四千餘支槍械的大訂單。工作人員將羅洪最後出價的價籤向蘇克易進行了展示,以讓其確認對手在出價中的優勢。羅洪則是頗爲得意地朝會議室裡的人拱手致謝,就連坐在對面的蘇克易也沒放過。
其實這個結果也在蘇克易的預料之中,相比東印度公司的武裝,馬打藍軍對於遠程殺傷武器的渴求自然要強烈得多,四千支火槍足以讓馬打藍武裝出一支專門的火槍兵部隊,大大提升其陸軍的戰鬥能力。蘇克易必須要將有限的預算用到刀刃上,而槍械項目並非他想爭奪的主要目標,能把價格擡上去讓馬打藍人多花一筆冤枉錢,已經是蘇克易最大程度的努力了。
但是不是花了冤枉錢,其實還是要看當事人覺得值不值,只要覺得值,那就無所謂冤枉了。馬打藍國便正是這樣的心態,只要能買到想要的武器,多花一點錢都沒什麼,怕是花錢都沒地方買。別說二十八萬,像這種獨門生意,就算是三十八萬,那該買還是得買。畢竟在馬打藍國所能接觸到的對象中,可沒有第二家能像海漢這樣一次性賣出四千多支火槍來。
蘇克易的擡價,在羅洪看來就是無謂的掙扎而已。這主意本來就是羅洪出的,他當然不會有任何的放鬆。這裡雖然不是戰場,但羅洪認爲自己也得要盡力擊敗荷蘭人,從根本上摧垮他們的意志。只要能拿下這次的軍購訂單,日後荷蘭人還能拿什麼來抵抗換裝之後的馬打藍軍?
最爲這個結果感到高興的當然不是羅洪,而是主持此事的海漢執委會了。海漢兵工按照過往軍火貿易的成交價所定出的底價,本身就有比較豐厚的利潤保證,而這兩家在競爭壓力之下相互擡價,又將價格提高了四成之多,簡直就是暴利了。趁着羅洪這個時候還要簽署一系列的確認手續文件,執委會這幾隻老狐狸也抓緊時間交流各自的看法。
“這可真是……令人驚喜的成交價!”施耐德攤了攤手,表示這個價格也出乎了他的預料。
“乾脆以後都搞競價得了,你看這搶得臉紅脖子粗的,還是得有競爭氣氛才能賣得起價啊!”白克思也對剛纔的情況表示感嘆。他主持的軍火貿易談判已經爲數不少了,但這種買家主動自行擡價的情況還真的是很罕見,大概也只有這種在仇家之間展開的限量限購活動,纔會引發如此高漲的購買熱情。
“那你得想辦法把我們出售武器的對象都挑起來打仗才行,然後把交戰各方組織到一起搞成競價拍賣活動,海漢兵工的利潤應該能再翻一番!”陶東來的心情也是大好,跟着白克思開起了玩笑。
海漢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大客戶全挑動起來開戰,比如安南與大明這種重量級客戶,要是雙方開戰,海漢賣軍火所能獲得的收益根本不能填補由戰爭所帶來的損失。像荷蘭與馬打藍這種特殊的對立關係所帶來的軍火需求,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海漢在這件事情上的操作方式也很難簡單地複製到別的地方。
“恭喜馬打藍國獲得了第一個軍購項目的定購權,那麼接下來我們就進行第二項了。”白克思將面前的文件簿翻到了下一頁,然後沉聲宣佈道:“接下來是陸軍火炮類的武器。”
海漢兵工這次拿出來發售的火炮種類一點也不比槍械少,分爲了固定炮臺的城防炮和輕便機動性較好的野戰炮兩個大類。當然了,這兩種用途的火炮在某些特殊環境下也可互換功能,但使用起來肯定就沒那麼便利了。比如大口徑城防炮如果交給攻方,那麼就可以當做攻城巨炮來使用,只是怎麼才能運至城下就得費一番工夫了。而小口徑的野戰炮也可以上城牆架設,但射程和殺傷力在城市攻防戰中就沒有什麼突出之處了。
而火炮作爲遠程重型攻擊武器,其價格可就比槍械高得多了。哪怕是最小口徑的野戰炮,一門炮的價格也是一支燧發步槍的好幾十倍了。而像巴達維亞這種大城,不管是要攻還是要守,那都不是一二十門炮就能解決問題的事。所以海漢在這個項目上給出的是一個涵蓋了各種口徑和用途的火炮套餐,共計兩百門火炮打包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