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口氣增加了數百名勞力之後,海岸營地的建設工程也終於緊鑼密鼓地展開了。施工人員沿着目前臨時碼頭所在的區域,在外圍劃出了東西和南北走向兩條防禦線,準備以此將臨水的一片地區隔離出來,作爲海漢在苗栗的海岸的主營地。這個區域正好位於後龍溪入海口,規劃方案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地形優勢,讓西、北兩個方向以水面作爲天然屏障,只需在東、南兩邊設置防線應付來自陸上的威脅即可。
目前的臺灣島西海岸絕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被海漢掌控在手中,雖然荷蘭人在大員港還保留着一塊殖民地,但當地長官漢斯很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按照雙方在1632年11月簽署的諒解協議,進出大員港的荷蘭船隻從不能從福建海峽前往大員港以北海域,即便是前往沖繩和日本方向的荷蘭商船,也都只能從臺灣島南部的巴士海峽繞行過去。
而原本在福建海峽活動的海盜和西班牙人,在去年就已經統統被消滅或驅離出了臺灣附近海域,因此對位於臺灣西海岸中部的苗栗地區來說,已經無需再考慮來自海上的人爲威脅,臨海的營地可以將主要的防禦力量部署在陸地方向——畢竟在這個地區唯一能威脅到海漢的就只有內陸山區裡的土著部落了。
考慮到土著部落的武裝水平,海漢當然也不需要在這裡動用建炮臺之類的大招,只要在外圍挖出壕溝拉上鐵絲網,再布上一些鹿砦拒馬之類的障礙物,在建立起防禦縱深的同時儘可能收窄防禦面,然後在留出的幾條主要通道附近修建胸牆和隱蔽工事,讓防守方在戰時能夠集結兵力穩穩地實施火力輸出,防禦的壓力就會減小很多了。
在摩根從山區回來之前,田葉友已經替他將駐地的民工分爲了兩組分頭施工,一組負責修築軍用設施,以外圍的防禦工事爲主。另一部分則是負責民用設施,如碼頭、倉庫、營房,以及營區的各種生活所需的設施。另外還需利用本地的林木資源開始製備更多的建材,以便用於內陸幾處據點的初期工程。特別是油田所在地,在勘探期往當地派駐的人員就會接近千人,安置這麼多人所需建設的長駐營區也是不小的工程了,一部分建材也不需等大部隊開進去之後纔在當地進行製備。
田葉友雖然不是建築行業出身,不過他所去到的地方往往都是荒郊野嶺,從穿越初期的田獨鐵礦、黑土港煤礦,到後來的石碌鐵礦,雞籠金礦,再到現如今的苗栗,每處地方都是從零開始一點一點進行建設,他作爲旁觀者看了這麼幾年下來,看也看會了。相比摩根,他至少算是半個專業人士了,對於如何興建營地已經駕輕就熟,完全可以擔當現場指揮了。
摩根在外獨自帶兵的機會不多,偶爾有野外拉練也就是帶着他手下的偵察兵在三亞附近的山區進行,根本無需修建這種工程量頗大的營區和防禦工事,自然在這個領域的經驗也就不如田葉友那麼豐富。不過難得能逮着機會遇到懂行的人,摩根便在飯桌上向田葉友請教了不少了這方面的問題。兩人邊喝邊聊,直至深夜。
翌日,摩根尚在睡夢中,被帳篷外傳來一陣鼓譟之聲驚醒。摩根心道莫不是澎湖來的船隊到了,正待起身,侍衛已經進了帳篷向他稟報:“首長,營地外來了幾個土人,看樣子是想向我們傳遞什麼信息。”
摩根聞言趕緊穿上衣服,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侍衛吩咐道:“把我的槍拿上。”
摩根所指的槍並不是他那把視作寶貝的m200,那支槍平時都拆成幾大塊放在防潮箱裡,已經很少會拼裝起來使用。現在摩根所使用的是一把海漢兵工小批量試製的新產品,仿製斯賓塞m1865步槍的後裝式連發步槍。
這種步槍使用了黃銅彈殼,發射時膨脹的彈殼會閉鎖住彈膛的後部,從而解決後膛槍漏氣的問題,而金屬彈殼也順便解決了彈藥防潮的問題。裝彈時需從槍托後方取出供彈管,然後將七發銅殼定裝彈從槍托上的孔洞推入。當拉下扳機護圈時,迴轉閉鎖槍機後退打開槍膛,拉出空彈殼,同時槍托中的彈簧會將下一發彈推出供彈管,扳上護圈,槍機將子彈推入彈膛同時閉鎖這個空間。
雖然這種步槍在每一發射擊前都需要扳下擊錘,射擊後還需要上下拉動扳機護圈來完成卸彈殼和裝彈的動作,但其射擊速度已經遠超現在使用定裝彈的燧發槍每分鐘三到四發的射速,最快只需十餘秒就可以將填裝在槍托內的七發子彈打完。如果使用預填裝的彈管來更換子彈,持續射速甚至可以達到每分鐘二十一發,稱其爲連珠槍也毫不爲過。光這一把槍的火力輸出,就相當於六七支燧發槍了,而且按照海漢兵工的內部測試,一口氣發射兩百發子彈也無需清理槍膛,比起發射紙質定裝彈的燧發槍可要強多了。
當然了,這種“先進武器”的短板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造價和使用成本太高。目前這種連發步槍一支的造價約莫相當於七支燧發槍,這就意味着要將其列裝到一支部隊,初期就得花費七倍的軍費。此外因爲槍身結構更爲複雜,生產週期也較燧發槍長得多,想要在短期內實現成建制的列裝幾乎不可能,而零零散散的列裝顯然又難以充分發揮出新武器的威力。
另一塊短板就是彈藥,銅殼定裝彈的生產技術對於目前的海漢兵工來說仍具有比較大的難度,幾乎純手工的製作過程導致產能十分低下,一個熟練工一天造出來的的子彈只夠一支槍發射一分鐘。而且以這種槍的性能,彈藥的消耗之大讓人無法忽視其成本與現在部隊大面積列裝的燧發槍所使用彈藥存在的差距。
在現有的生產力之下,武器性能的提升必然意味着生產成本和使用成本的相應上升,而這種性能提升在除軍方之外的人來看,應該都會認爲存在着明顯的過剩和浪費,因爲以現有的武裝水平就足以戰勝海漢目前所能遇到的對手了,花費大量軍費對武器進行頻繁升級顯然缺乏必要性。
因此雖然新武器的研發一直都在進行,但軍隊制式武器的更迭卻相當緩慢,類似的新式步槍還有好幾種也在同期研發當中,不過摩根很識貨,從三亞出發之前去海漢兵工下屬的武器研究中心轉了一圈,便選中這把連發步槍作爲臺灣之行的隨身武器。而海漢兵工的主管就是白克思,對此自然是大開綠燈,畢竟這苗栗項目的安全保障還得指望摩根的發揮,給他提供最好的裝備也是海漢兵工的應盡之責。
摩根出了帳篷,見田葉友也正一臉茫然地從他所住的帳篷裡走出來。昨晚田葉友到後面聊開心了,喝得就比較多,想必這個時候酒勁還沒有完全消散,摩根看他站着的姿勢都有點歪歪扭扭的不夠平穩。
“外面什麼事了?”田葉友主動開口問道。
“聽說是來了幾個土人在外面叫陣。”摩根打趣道:“我現在就去迎戰他們,朋友,你要和我一同戰鬥嗎?”
“土人打上門了啊?那得跟你看看去!”田葉友聽到整個消息似乎立刻便清醒了不少,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很顯然他並不擔心找上門的土人能給己方造成什麼麻煩,反倒是充滿了看熱鬧的幹勁。
摩根一想也對,田葉友在臺北已經待了一年,期間也沒少跟當地的土著部落打交道,自然是不會有多少緊張感可言。當下摩根便與田葉友一同來到營地大門處,見果然有幾名土人在外面的一片空曠地方站着,雖然手裡拿着竹矛,但看這樣子倒也不像是來找麻煩的。
摩根雖然並不懼怕這些土人,但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他以身涉險,當下便讓營中的翻譯去與這幾名土人進行溝通。這懂得土語的翻譯其實也同樣是臺灣島上的平埔族人,不過他是來自臺南高雄港附近已經投靠海漢的部落,與這裡相隔好幾百裡,能聽懂多少本地土人的話語就只能隨緣了。
翻譯出營與那些土人嘀嘀咕咕說了半晌,然後回來向他們轉達了對方的意思。這些土人來自於南邊山區的貓里社,他們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海漢人立刻離開這裡,因爲這處河口是貓里社的地盤,不容外人侵佔。至於海漢人來此地的目的爲何,土人們一點都不關心,他們甚至連談都不想談及這個方面。
“告訴他們,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會撤走,如果他們認爲憑一句話就能讓海漢低頭,那真是想得太簡單了。”摩根的態度十分強硬,而且隱隱也有刺激對方的意圖。如果土著部落主動對海漢動手,那就給軍方採取必要的軍事手段提供了條件,摩根對此求之不得。
翻譯帶着摩根的答覆再次出營與土人溝通,摩根看到那幾名土人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其中一人舉起手裡的竹矛,朝着營地方向嗚哩哇啦地喊了一通。沒等摩根有所反應,旁邊田葉友已經開口道:“這傢伙要翻天啊,快派人出去!”
田葉友話音剛落,便看到那幾名土人已經扭住翻譯,將他掀翻在地。摩根一看對方說動手就動手了,當下趕緊命令部下出擊,自己則是從侍衛手裡拿過槍來,瞄向了營地外面的土人。
摩根距離土人所在的位置大約三十米左右,在這個距離上如果使用燧發槍,那隨緣命中的機率會超過五成,不過摩根手上這把新槍在五十米內的命中率相當高,而且又經過了他自己的調校,雖然槍上只有瞄準標尺而沒有瞄準鏡,但對他來說這種距離只靠肉眼觀瞄也已經完全足夠了。
摩根見那帶頭的土人一腳踏在翻譯胸口,舉起手中竹矛作勢欲刺,當即便毫不猶豫地朝他開了槍。這一槍準確命中那土人的上半身,巨大的衝擊力使得他立刻向後跌坐下去。摩根不敢大意,退彈裝填,然後繼續瞄準。
果然另一名土人兇性發作,不顧倒在地上的同伴,也舉起竹矛刺向倒在地上的翻譯,摩根當下又開一槍,將他也打倒在地。剩下的幾名土人頓時驚疑不定,沒敢再朝着翻譯動手,卻試圖將受傷倒地的兩名同伴擡走。
不過這時候一隊海漢兵已經衝出營地,將這幾人全部攔了下來,將其繳械反縛,押解回營。摩根見事態迅速得到平息,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槍遞給了自己的侍衛,與田葉友一同去查看幾名俘虜的狀況。
那翻譯雖然被土人制服倒地,但好在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是身上蹭破了幾處皮而已。不過看他臉色和瑟瑟發抖的身體,也的確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如果不是摩根果斷採取了行動,那他可能真的就會被來自貓里社的土人同胞用竹矛給刺個對穿了。
雖然這翻譯並非海漢籍,但終究是海漢陣營中的一員,摩根也不願看到他被其他土人就這麼虐殺在自己眼前,那樣的場景肯定會對己方的士氣造成不好的影響。而且這本地土人的性情如此暴虐,幾句話不對就要直接動手傷人,渾然不顧時間場合,看樣子也的確不太容易通過談判來進行溝通。
摩根本來也沒存多少善了的心思,看到對方主動動手,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開了殺戒。他雖然還有一個醫生的身份,但常年的單身生活卻讓他的性情偏於冷漠,而且以前便在戰場上有過殺敵經歷,反而比常人更樂於選擇使用極端手段來解決問題。
來營地叫陣示威的一共五名土人,被摩根開槍擊傷兩人,其中一人正中胸口,血流不止,眼見已經不得活了。另一人被擊中肩膀傷勢稍輕,但摩根卻沒心思去對其進行救治,只讓士兵將那沒有受傷的三人押解到一邊,然後把驚魂未定的翻譯叫了過來,準備對其進行審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