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曉八年,一月初。
尼堪帶着一千騎,一千五百匹馬出發了,多出來的馬匹自然駝載着部分物資,俄勒岡的冬季很少下雪,天氣雖然寒冷,不過對於尼堪的騎兵和馬匹來說,這裡的氣候實際上比以前陽都一帶的春天還溫暖。
這些馬都是在當地培育出來的,對於當地的野草也有了基本的辨識能力,加上河水充沛,這一路走來除了攜帶一些豆料,基本上不用考慮草料的問題。
多出來的馬匹實際上也是戰馬,一旦那一千匹戰馬受損,它們也能很快替換。
他們從庫斯基亞出發,大致沿着蛇河西岸南下,那裡有一條月亮女神聯盟踩出來的古道,可直通蛇河愛達荷河谷,後世愛達荷州最好的地方。
一千騎兵,對此時的土人來說是完全不可抗拒的存在,當尼堪帶着騎兵南下時,蛇河兩岸的土人全部嚇跑了,一直到楠帕。
楠帕,蛇河東岸,楠帕湖(後世諾厄爾湖)東岸,是肖肖尼部楠帕部所在,恰好肖肖尼人的大首領阿尼也出自該部,故此得知大夏國的“大酋”要來,阿尼提前半個月來到了此地——來到楠帕後,蛇河轉向東南,然後向東,一直到肖肖尼人的老巢愛達荷(後世愛達荷福爾斯)。
在往東就是黃石山,也就是後世的黃石公園了,那裡是蛇河的發源地。
此地離愛達荷還有八百里,阿尼自然需要提前半個月前來迎候,按照雙方使者達成的共識,從楠帕開始一直到波卡特洛,都是大夏人的領地,而肖肖尼人則從波卡特洛(肖肖尼人的一個部落名稱)一直到黃石山,屬於他們的保留地,中間以愛達荷爲基地。
阿尼與族人們這樣規定也是有原因的,從楠帕到波卡特洛這一帶,都與北邊的內茲佩爾、南邊的納瓦霍人、猶他人聯繫緊密,人心早就不是以前月亮女神穩固聯盟時代那樣了,所謂肖肖尼人擅長貿易,也是指這一帶的人。
從楠帕向南,有一條道路可通往太浩湖,從波卡特洛向南可通往大鹽湖,從楠帕沿着蛇河向北,可通往內茲佩爾部,猶他部落早就是父系氏族社會了,他們佔據着大鹽湖,會煮鹽,能冶煉銀器(但不能冶煉鐵器,主要用來裝飾),加上剽悍善戰,人數雖沒有阿帕奇人多,不過還是有相當的實力。
有了鹽,便能醃製肉食,便有了捕殺更多動物的動機,在捕殺動物中漸漸養成了悍不畏死的習性,久而久之,這個部族人口雖然不多,不過卻不可小覷。
猶他人本是肖肖尼人的一支,自從遷到大鹽湖附近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據說強悍的阿帕奇人想佔據大鹽湖,最後卻被猶他人打跑了,可想而知他們的厲害。
這麼來說,人數最多的阿帕奇人就像俄羅斯人,納瓦霍人則是哈薩克人,猶他人則是克里米亞人。
楠帕,在土人語言裡是“淚湖”的意思,估計也有一段悽美的故事在裡面。
不過眼下尼堪卻卻顧不上了解楠帕的來歷。
下雪了。
進入愛達荷後,地勢陡然升高,就算在河谷地帶,海拔也有一千多米,冬日的溫度可比俄勒岡低多了(否則發源於黃石公園的蛇河也不會向北流,南面都是高原),溫度一下從俄勒岡的零度左右下降到零下十度左右。
此時,大夏國已經利用水銀、玻璃製作出來溫度計,不過與後世那樣小巧的相比,大夏國的溫度計重達一斤,想要再輕巧些還是要費些功夫的。
零下十度左右,面積只有三十多平方公里的楠帕湖卻沒有封凍,湖面上蒸騰着大片的水汽,與瀰漫天空的大雪交相輝映,場面非常壯觀。
緊挨着楠帕湖的東岸有一排長屋,還是樹枝、茅草混合搭就的制式,這是楠帕部的居所,與支奴幹人一樣,大約有兩百戶,每一側有一百戶,中間則是過道。
在長屋的附近,搭有一排棧橋,棧橋附近停泊着大大小小的獨木舟多艘。
尼堪的大隊除了一百親衛,分成了兩撥,一撥在長屋南側紮營,一撥在北側紮營,而尼堪則在靠近楠帕湖的那一排長屋的外側紮營。
湖景房,妥妥的。
大雪紛飛,湖面蒸騰,美洲西部高原上的寒風凜冽,當尼堪下了戰馬,閉上眼睛感受這一切時,他的心思已經飛向了尼布楚。
這樣的場景纔是他這個從小在烏扎部長大的漢人所熟悉的,在尼布楚大草原的北端,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的氣溫,這樣的情景已經深深融入到他的血液裡。
眼下的他還不用穿皮衣,不過是呢絨大衣外面罩着一件紫色、繡着金龍的披風罷了,頭上還是那頂加了一層油氈布的大帽,紅色的絲帶系在下巴上。
戰馬的嘈雜和嘶鳴讓所有的楠帕肖肖尼人全部躲到了長屋裡瑟瑟發抖,只有見識過這種情形的阿尼帶着一些屬下站在湖邊迎候。
爲了迎候這位據說三千年前與自己是一家人的大夏人的大酋,阿尼並沒有穿上上次王文慧過去時送給她的服飾,而是肖肖尼人傳統的服裝。
碩大的鷹羽冠戴在頭上,一件肖肖尼人自己用當地特產的一種樹皮編織的長裙,將她性感的身體包裹得緊緊地,在這樣的天氣裡,她還赤着雙腳,據說這就是她當時被選爲大首領的重要原因——她出生後不久就被狼只叼走了,不過當族人在三日後將她從狼穴裡救出後,她不僅毫髮無損,在寒冷的冬季身體也沒凍傷。
這樣的情景除了天神守護就沒有更多的解釋了,何況她還吃了三天的狼奶!
身材高大,皮膚白皙,作爲擅長貿易的土人部落大首領食鹽不缺,肉食也不缺,自然長得豐滿,兩人距離並不遠,在這十七世紀上半世紀的北美洲西部的高原上,尼堪甫一見到她,竟然起了“這身衣服沒多久就會撐爆”的感覺。
而在阿尼的眼睛裡,對面的幾人中,王文慧、安寧她都見過,此時這些人都在那人的身後,但又離得不遠,那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大酋”了。
甫一見到尼堪,阿尼不禁想到了肖肖尼人的聖地——黃石山(後世黃石公園)上漫山遍野的黑松,那是一種極其頑強的松樹,不但高大,還有超出普通樹種的忍耐力,在高寒、缺水的石頭上都能生長,並能依據地勢長成各種各樣的形制,無論它們生長在哪裡,都透露着滿滿的倔強勁兒。
黑松、山獅、駝鹿,正是肖肖尼人心中的圖騰。
“此人身材高大卻不臃腫,上身挺直,好像隨時處於戒備中,皮膚在大夏人中是難得的白皙,上脣那一抹沾着白雪的短鬚增添了幾分男人的魅力”
阿尼的內心一下火熱起來,剛纔面對着衆多馬匹的畏懼感一下消失了,她赤着腳,踏着積雪一步一步向尼堪走來,在離尼堪大約還有三丈遠時,尼堪也罷不顧他人的勸阻,朝着阿尼走來。
“你好”
尼堪用剛剛學得土語說道,嘴角帶着慣常的微笑,三十八歲的他眼角已經有了皺紋,不過在阿尼看來,這纔是一位男性“大酋”應該具有的,一想到南邊阿帕奇部落那才二十五歲的阿卡盧爾,她心裡不禁一陣厭惡。
“你好”
兩隻手握在一起了,雖然對於阿尼來說,這“禮節”有些奇怪,不過對於她來說卻甘之如飴。
握在尼堪的大手裡,阿尼頓時感到了一抹溫暖。
那是一種只要長期待在高寒地帶,身體裡自然而然對外界的寒冷一種本能反應的溫暖,而不是低地的人爲了抵禦嚴寒烤火、搓手而來的溫暖。
而在尼堪的心裡,卻暗忖,“此人身材豐滿,自然不怕嚴寒,肖肖尼部的大首領終生不得嫁人,此人長相不錯,又是盛年,又加劇了體內的熱氣,長此以往,必定鬱鬱而終,既然加入了大夏國,得給她尋摸一門親事纔是”
又感到了她手心的溼滑,心裡暗笑:“估計是此女平素很少與男子直接接觸,又深切期盼所致”
他想鬆開握着的手,沒想到阿尼卻依舊抓着不放,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還直直地盯着他,作爲過來人,尼堪自然知曉是怎麼回事,他笑道:“大首領,聽說此湖在冬天不結冰,水溫還很高?”
阿尼這才從怔怔中緩過神來,她趕緊將小手從尼堪手裡抽出來。
此時,安寧恰到好處地走了過來,將尼堪剛纔的話翻譯了一下。
“陛下,此湖冬日裡不但不結冰,溫度還很高,還能在湖裡洗澡”
這是阿尼的土話,安寧自然將裡面的“酋長”翻譯成了“陛下”。
“洗澡?”
一聽這話,尼堪的心思不禁活泛起來,自從他來到俄勒岡大草原東部後,已經一個月沒有洗澡了,這身上不用說難受的要命。
“呼……”
此時,風雪更大了,不過湖面上的蒸汽也愈來愈盛,當雪花碰到蒸汽後,立時化成水滴向下滴,於是在湖面與上空約莫兩三丈的距離,形成了另一種奇觀:
在那如此狹窄的空間裡,暴風雪下面,一場稀稀拉拉的大雨正下着,爲什麼是稀稀拉拉,因爲因爲湖面上蒸騰的水汽並不均勻,有的地方濃厚,有的地方稀薄,稀薄的地方,雪花自然悄悄落到了上面,濃厚的自然在半空就融化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