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五年九月(公元1632年9月),大明各路大軍緊緊圍住登州城。
登州三面環山,北面向海,爲避免遭敵夜襲,明軍乃以數日的時間構築了一道長達三十里之圍牆,其高如城,東西兩端俱抵海。
由陳洪範、劉澤清率步兵守西牆,吳襄、靳國臣等率騎兵接應;劉良佐、鄧玘等率步兵守南牆,金國奇、祖大弼等率騎兵接應;牟文綬等率步兵守東牆,祖寬、張韜等率騎兵接應。
因城上的火炮威力強大,且防守森嚴(如城中衢路不許遼人以外者任意行走,違者斬之;又,每垛夜間均以五人防守,按更輪替,傳箭警睡;不時還縋人至城外夜巡),明軍數次攻城俱無結果,遂決定採行緊守坐困的策略。
登州水門北面的大海上,還有水師副將周文鬱、參將龔正祥統領的大小船隻幾百艘。
按照歷史的進程,孔有德等人會在明年二月份趁着一個大風的天氣突出水門,擊敗因大風天氣陷入困境的龔正祥部,收繳船隻後直奔遼東而去,在旅順與黃龍大戰,退入大海後與周文鬱連番大戰,最後在鴨綠江口與建奴的大軍會師。
由於尼堪的介入,歷史略微有了一些變化。
最重要的變化是,皮島第一次海戰推遲了一年,原本在登州被俘的張燾還在皮島。
不變的是大淩河之役正常進行了,祖大壽就像歷史上一樣兵敗投降,手底下一萬餘人精銳全部降了建奴。
這可是真正的、袁崇煥在位時的那支關寧精銳,後來吳三桂扼守寧錦的“關寧精銳”實際上已經打了折扣。
後來祖大壽雖然逃回錦州迴歸明廷,不過那支真正的關寧精銳卻在張存仁的率領下成爲滿清開疆拓土的生力軍。
當然了,孔有德叛軍久困萊州不下後返回登州被圍依舊是不變的形勢。
海面上,一支由改版的明軍船隻加上朝鮮龜船組成的艦隊正在駛向登州。
這支船隊自然是尼堪率領的有二十艘三層甲板大船、十五艘兩層甲板大船組成的水師艦隊,以及五十艘龜船、板屋船組成的運輸艦隊,運輸艦隊上有朱克圖率領的兩千騎兵,以及李延庚統領的經過補充了的三千步軍。
剩餘的龜船、板屋船依舊在不斷運送在困在朝鮮的遼東漢人去奴兒干都司。
除了尼堪這一支艦隊,東江鎮副總兵沈世奎還派出了自己侄子沈志祥統領的大小船隻三十餘艘組成的東江艦隊,準備與尼堪一道去殲滅孔有德叛軍。
這樣一來,東江鎮下面最精銳的三支水師龔正祥(旅順)、沈志祥(皮島)、尚可喜(廣鹿島)中的兩支已經來到了登州海面,只有尚可喜率領的廣鹿島水師沒動。
尼堪如此興師動衆自有它的考量。
如果說祖大壽在大淩河的投降讓原本的關寧精銳蕩然無存的話,那麼孔有德的投降則掀開了東江鎮諸將大規模投降的序幕。
何況,徐光啓、孫元化師徒兩人在登州苦心孤詣地操練的一支火器部隊就這樣落入滿清之手,讓滿清從此擁有了能與大明抗衡的攻城實力實在是尼堪不願意看到的。
可以說,在1631、1632兩年,是決定大明命運的關鍵兩年,如今孔有德叛逃的序幕就要拉開,一旦得逞,大明的國運將一去不復返。
熟知歷史的尼堪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故此,雖然知曉自己這樣做是犯了明廷的大忌,他依然趕過來了,當然了,此次一開始打的是東江鎮的旗號。
他這一支水師加上五千步騎的的會出現,能將孔有德、耿仲明上萬精銳攔住嗎?
看着遠處影影綽綽的大陸輪廓以及海面上變幻莫測的海風,尼堪也有些不敢確定。
但萬事皆有因果。
水門上的叛軍見到海面上又來了一支龐大的船隊後立即通知了在城裡自稱都元帥的孔有德。
此時,城外明軍的攻城戰已經開始了十日,頭十日,在監軍高起潛、巡撫朱大典的嚴厲催促下,三面的明軍發動了猛烈地進攻,幾日下來,雙方互有傷亡,明軍這邊更是傷亡慘重,副將丁思侯、參將程仲文、祖邦樓竟然都戰死了。
而孔有德那邊,由於叛軍擁有二十幾門紅夷大炮,且原本兵變事件的始作俑者、此時聲名幾與孔有德並駕齊驅的李九成素負驍健,先後兩次出城搏戰,雙方以數千馬步軍配合火炮進行大規模野戰,互有勝負,於是,城外的攻城勢頭慢慢緩了下來。
登州巡撫衙門。
五條昂藏大漢端坐在節堂上。
主座坐着兩人,左邊坐着自稱都元帥的孔有德,右邊是副都元帥李九成,下首左邊坐着總兵耿忠明以及孔有德的親信大將孫龍,右邊是從旅順、廣鹿島叛逃過來的副將陳有時、毛承祿。
由於陳有時、毛承祿的叛逃,黃龍返回旅順後急於整頓內部,故此,並沒有派黃蜚過來助陣。
上述五人便是叛軍的五大渠魁,個個都是原東江鎮能做“先登”的人物,不過在眼下這五人中,尤以李九成、陳有時最爲勇悍,被圍登州之後,這兩人先後率領馬步軍三千向東牆、西牆出擊,身後又有紅夷大炮的掩護,與陳洪範、牟文綬打了個平手。
而這兩次出擊,李九成、陳有時以寡敵衆,在大量殺傷敵軍後還能從容退入城中,風頭一時無兩,特別是李九成,隱隱有壓過孔有德之勢,不過眼下大敵當前,海面上又開來了大量的船隻,各人都將自己有些躍躍欲試的心思壓了下去,暫且以孔有德爲首。
“什麼?除了東江鎮的船隻,竟然還有龜船?”
聽了水門守將的彙報後,孔有德還沒說話,李九成卻大聲嚷了出來。孔有德輕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不過瞬間又恢復了正常。
五人中,都以驍勇聞,不過耿忠明卻還有狡詐多疑的名聲,並且素來與孔有德交好,而黃龍的家屬本來被孔有德扣着,不過在耿仲明得知自己的弟弟被殺之後立即斬殺了黃龍全家。
耿仲明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如今登州城四面被圍,城中糧草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歷史上曾發生吃人的事件,否則也不會倉皇海遁),原本水門是他們的最有指望的逃生通道,沒想到黃龍這廝不禁派來了大量的援兵,還拉來了朝鮮水師。
“都元帥”
他向孔有德拱了拱手。
“黃龍這廝在毛總兵、陳總兵棄暗投明後,除了一向與他交好的尚可喜,以及沈老太爺,手下應該沒有多少船隻和士卒了,爲何能一下派出這許多水師船隻?”
他口裡的毛總兵自然是指毛承祿,陳總兵指陳有時,而沈老太爺則是東江鎮諸將對沈世奎的戲稱,意思是他一女幾嫁,嫁的還都是皮島的掌權人,他沈世奎總能以“老太爺”自居。
孔有德聞言也是有些不解,便將目光投向陳有時和毛承祿。
毛承祿是旅順副將,又是以前袁崇煥分割毛文龍兵力後,坐鎮旅順的大將,而陳有時則是廣鹿島的副將。
“都元帥”,只見毛承祿也拱了拱手,“旅順除了我的兵力,尚有李惟鸞、尚可義等人,在黃龍那廝的拉攏下,也各有兵馬幾千,船隻幾十艘”
陳有時也說道:“廣鹿島除了我部,尚可喜那廝手下也有幾千人,這廝可是黃龍的鐵桿擁躉,皮島那邊,老太爺手下也還有船隻幾十艘,水兵幾千,平日裡都是由沈志祥那廝領着”
孔有德點點頭,“這些本帥都知曉,我想知道的是,如今無論是黃龍,還是沈世奎,都沒有能力讓朝鮮人來爲他做嫁衣啊,何況聽說前不久金國還與朝鮮一起出兵皮島……”
“不管了!”,李九成又站了起來,他身材異常高大,說起話來也甕聲甕氣,“都元帥,諸位兄弟,從海上竄逃那是最後一條路,在此之前,容兄弟我再出去廝殺一陣”
“東西牆都已打過,眼下就剩高起潛、朱大典所在的南牆沒有出擊,那裡有劉良佐的山東兵、鄧玘的四川兵,還有新任山海關總兵金國奇的騎兵,必定是敵人防守最嚴密之地”
“老九”,耿仲明笑道,“既然此處最爲嚴密,難道你還想攻打此處?”
“置於死地而後生!”,李九成斬釘截鐵地說道,“如今黃龍這廝大舉來援,又與我等有血海深仇,想要從水門撤退肯定是難上加難,而高起潛、朱大典那裡卻不同,只有拼死一搏,若是挫敗了這一路敵軍,局勢便大爲改觀”
“諸位”,李九成一雙銳利的三角眼向在座的幾人掃了一下,“我等都出身於明軍,知道他們的德性,一旦主將受挫,餘部肯定是一窩蜂的奔逃,城外戰馬、糧草、丁口堆積如山,只要勝了我等無論是出海還是逗留此地都大有可爲!”
李九成一席話說的連孔有德也頻頻點頭,他站了起來握住了李九成的大手。
“老九,此次出擊你一人還是太單薄了,不如讓有時與你同去,配備五千最精銳的兵馬,加上火炮十門,必能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