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讓了。”陳靖川淡淡地說道。
他原本滿心歡喜,但到了現在卻變得平靜無比,這是一種見招拆招,而後昇華的快意。
他原本的刀法實際上,便是一種臨摹。
通過不斷學習武功典籍,將衆多刀法,劍術,融匯百家之長,而後篆刻在自己的記憶與皮肉之內。
可以說,這種是一種機械的學習。
而後他開始和天地萬物學習招式,而後返璞歸真,但這個階段他,仍舊只是出於吸收,而並沒有抵達參悟的境界。
肉身強大,精神強大,劍招精妙,可以說這三點都是陳靖川身爲劍客安身立命之處。
可以說,世上大部分的武者均是如此,甚至終此一生都沒有脫離這個範疇。
而面前的男人卻不知道爲何,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
這便是架勢。
所謂的架勢,是一種身姿。
就像是陳靖川往日使刀,用的架勢,乃是鋒利無匹,可以說,他是虎的架勢,或者他將自己念想成了一把刀。
但這是最初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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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樑真的架勢便是一種崩騰的馬,而在生死之間,他似乎得到了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體悟,一刀殺長生,刀斬萬物。
他雖是仍用馬的架勢,但讓陳靖川體會到的是一種一線殺機。
那種巨大而駭人的力量集中成了一線。
就好似地平線外,奔來的馬羣,你遠遠看去,這馬羣便只是塵土飛揚的一條線,但實則威力無窮。
這便是觀想,便是昇華,便是架勢的終極運用。
可以說,也正因爲如此,樑真的刀勢如此鋒利。
而在這場交鋒之中,陳靖川一開始是被壓制住了,直到他想到了白猿赤龍之戰,方纔從中有了另一種體悟。
但若非是碧色短刀鋒利無比,恐怕他也要飲恨當場。
這已經遠超了一般範疇,反倒是遁入了一種玄學的境界。
“沒想到練到三十載,在此時反倒是有所體會。”樑真好似不在意自己皮肉外翻的痛楚,只看了陳靖川一眼,而後說道:“若不是你手中神兵利器,又上好的肉身,我是不會敗給你的。”
陳靖川笑着說道:“自然如此。”
“你小子倒是實在,不過我把人殺了,這下,這馬場恐怕保不住了。”
“樑場主不是說好了,要投了二龍山落草,這二龍山上數萬號的人,想要庇護這麼一座馬場,也是綽綽有餘。”陳靖川侃侃而談。
樑真冷笑道:“哪有這般容易,得罪了朝廷倒是小事,但若是和你們混在一處,我樑真倒是無法在家族之中立足,這等乃是我等生意脈絡所在,不可從命。”
陳靖川一愣,倒是沒想到這人如此固執,於是摸了摸鼻子,說道:“不過,場主人殺了,倒是無所謂,這口黑鍋,儘管甩給我二龍山便是,
不過我得收個利息。”
“什麼利息。”
“我早就聽聞先生之家族,經營馬場生意已有數代,乃是一個隱性的大家族,你不必瞞我,我也知道,你不怎麼樂意承認,
但諸位恐怕和多家都有合作,從反賊,到如今朝廷,再到一些關外的大戶,我的要求不多,我要千匹良馬,這錢,我會出,權當與你們樑家買馬如何?”
樑真看着陳靖川年輕的臉龐。
實際上,他雖是和衆人吵鬧的兇,但陳靖川其人究竟如何,他也是第一次聽聞,看起來,此人並非是一個不知好歹之人,而且看起來,他不僅刀術通神,而且還頗有見識。
三下兩下已是將他的家底猜了個通透。
這筆生意。
他思索了片刻。
“你當真有爭雄天下之心?”
陳靖川看着他,大大方方地說道:“自然是沒有的,我只是嫌這天地過於無趣,便想要將這世道攪得混些。”
“混世的魔頭。”
“多謝誇獎。”陳靖川摸了摸腦袋,今日他之表現倒是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應當做的事情,面前的樑真思索了片刻。
他在家族地位不高,不然也不會被打發到此處看管青雲馬場,但他忽然覺得這或許是一次不差的買賣。
陳靖川其人便是一個特例,是一個極爲不穩定,但卻讓人心潮澎湃的存在,他沒理由不給與他一點幫助。
亂世方可發財。
安定之時,毫無變動,如何尋覓得到商機?
這便是他們商人的古訓,商人逐利,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這便是貪婪。
“此事我要與家族之人溝通一二。”
陳靖川笑着說道:“也好,到時候給我回復便是,若是合適,我會源源不斷,自樑家購買馬匹,而且還會給各位介紹一宗大生意。”
樑真看着面前的青年,雲淡風輕,彷彿有領袖天下的傲氣。
這樣的氣概,哪怕窮極其一生,彷彿都沒有見過幾個。
這是何等瀟灑的少年人。
“大生意不敢當。”
“不知道貴門之中,人人是否都與樑兄一般,刀術精湛?”
樑真一聽,忽然也笑了。
“那倒是不曾,鄙人在家族之中,乃是一等一的好手,只因爲醉心武學,這纔不得已被派到此處來,倒是有幾分丟人了,
不過家族之內好手確實也有,但無有如陳兄弟一般,將筋骨意念鍛鍊到此等境界之人,你們拼殺恐怕是五五之數。”
陳靖川一聽也是釋然。
若是這天底下的刀客都有這樑真的手筆,陳靖川都要懷疑自己這兩年到底練了個什麼東西,都說出關無敵於天下,剛纔都差點陰溝裡翻船。
想來這種高手也是稀少,而且隱隱之中也確實剋制陳靖川這樣的好手。
不過他參透了其中的奧妙之後,想來也會無從畏懼。
人總是會逐漸熟悉一些不可匹敵的技藝,而後將之化用回來。
兩人談定,陳靖川大步離去,而青雲馬場也逐漸歸於平靜,死人之事,也被二龍山承認,青州城內震怒,可無人敢再動其半點。
畢竟青雲馬場是何處,裡頭好手如雲,陳靖川殺人如探囊取物,簡直可怕。
若是被他盯上,這一家老小的性命何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