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恐懼降臨的時候,人總是會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的盲目與麻木之中。
猶如被剝奪走了五感,痛失了方向,只在一個角落裡不斷打轉。
就像是此時被黑夜籠罩的客棧二樓,叫人覺得縷縷寒意與心悸。
這裡年久失修,走道里點了一盞油燈,只是光線昏黃,衆多黑衣匪盜看着一向本事高強的游龍手薛詔就這麼直愣愣地躺倒了下去。
甚至沒有人敢於上前幫上一手。
沒有人能否確認游龍手是否當真就這麼死了。
他的面門上被潑成了一襲墨色,而眉心不知道爲何被開了一個窟窿,裡頭不斷有鮮血流淌出來,漸漸覆蓋了他腦後的地面。
而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地面正在緩緩挪動,那具屍體竟然以一個怪異扭曲的姿勢不斷向房間深處緩緩滑落。
頭人想要上前一步,那屍體反倒是不動了,只是那個屍體的臉上多了一抹叫人覺得觸目驚心的笑容。
而後一瞬之間又消失無蹤了。
有個黑衣人在後頭哆哆嗦嗦的,忽然開口說道:“大傢伙,咱們這遇上的,會不會不是什麼人,而是鬼啊。我聽說,我聽說……”
“朗朗乾坤,何來的魑魅魍魎。”
有人指了指窗外乃是一片月光傾斜於地面之上,他低聲說道:“現在可不是什麼朗朗乾坤,怕不是百鬼夜行之時啊,這……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怪事啊。
都說這客棧是間古宅了,比我爺爺歲數都要長了,你們還偏不信!”
“你們知不知道爲什麼這家客棧這麼冷清啊,就是說這兒有很多怪事,所以很多客商便都不來了!”有人暗自嘀咕道。
“都別亂說什麼。”頭人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再說下去,誰知道他們能說出什麼荒野鬼談來,真沒有鬼也被他們說出鬼來了。
只是,這裡確實透着一陣陣的不尋常,他低聲說道:“你們跟着我,莫要分散了去,游龍手的屍體便留在此地,不要去動彈了。”
他挺直了身子,剛要往前挪動,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得在衆多弟兄之中,有人的面目忽然一閃,卻是不似人形,乃是一個赤面獠牙的怪物,穿了一身黑袍,見得他也不慌亂,只“嘰嘰”地叫了兩聲。
他舉掌便要來打,卻見得他將身子一扭,竟是不見了去向。
他手掌舉在半空之中,衆多黑衣人這才反應過來,見得他這副模樣,連忙大驚失色,其中一人抱着他的腰際說道:“頭人,你這是要做什麼?”
他並不說話,只兩下將周圍的黑衣人排開,卻是不見了那怪物的蹤跡。
空氣中微微響起燈燭的爆鳴,燈花落地,衆人神色詭異,頭人只得伸手摸着自己的額頭,低聲說道:“無事,只是沒來由地看花了眼。這一夜有幾分長了。”
他說完這話,便不再回頭,幾人引着便跟着他往前去。
到了一間屋前,之前出過游龍手的岔子,此次他們便學的小心了,先行用一根木棍,試探一二,待得無有問題,方纔進去查探一番,這客棧乃是老掌櫃家的祖產,傳了數代,雖是破舊,但空間卻是大得很,便是玄字號房都有十來間。
他們忙活了許久,卻是不曾見到人手,只忙得滿頭大汗。
“這可真是見鬼了。”有人抹了抹頭頂的汗水,嘴脣乾澀,其餘衆人也是如此。
“若是尋不得,我們便回去就是,只將那些個小二和老掌櫃殺了泄憤,再將那小的腦袋拿去了,將他的臉融了,搞不好還能糊弄點錢財回來。”有人說道。
頭人嘆息了一口氣,似是想到了什麼,畢竟這一筆天大的財富擺在眼前,不可得,終究是想要使些計策。
而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了一陣坍塌的聲響。
幾個靠近樓梯的人急忙一看,見得不知何時,一張大網已經羅織在了樓梯口,而原本還剩下的半步樓梯,都已經落了下去。
此時二樓空蕩蕩地懸在半空之中,與地面隔絕開去。
“我們想走,他們恐怕還不樂得放咱們去了。”頭人冷冷地說道,說罷,他已是將雙手一拱,高聲說道:“諸位朋友,你們也不願與我等鬧個魚死網破罷,實在不成,便如我幾個兄弟所說,一把火燒降下來,我們誰都不能好過,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坐下來談談怎樣?”
他的聲音迴盪在屋舍之中。
卻還是沒有半點回應,就在這時,幾聲機簧的聲音,次第響起左右的門板竟是被掀了開來,無數弩箭出現在了他們的兩側。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已是漫天花雨一般射出了無數暗器,他本事極高,但卻照顧不了所有的同伴,這等恐怖的齊射之下,大部分黑衣人都在頃刻之間,被射成了刺蝟。
連呼救都不得發出。
只有少數幾個功夫尚可的仍在支撐。
他又連連呼喚了幾聲,仍是不得迴應,已是知曉了什麼,他一咬牙,將一扇門板揭了下來,扯着幾個尚還在喘氣的進了一間屋舍。
他回憶起自己踏入這座客棧的每一步,似乎步步都爲人算計,好似他們的到來就早在他人的預料之中。
只是又有誰人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猶記得那張怪異的,寫得歪歪扭扭的紙條,上面寫着“老掌櫃今日外出飲酒……”
究竟是誰。
游龍手不信邪,結果還是死在了對方的手中,他大口喘着粗氣,他縱橫江湖數十年,誰曾想過會有這樣狼狽不堪的時候?
而且,之後他們每做出一個決斷,都分分秒秒被人料中,對方總能輕鬆化險爲夷,即便是他們的隊伍裡有內鬼,都無法做到時時刻刻將消息傳遞出去。
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可能,連忙搖了搖頭,把這個恐怖的想法甩出了腦海。
門外的機簧聲逐漸稀疏了下來。
他隱隱約約似是覺得,至少對手沒有趕盡殺絕之意,若不是他們一意孤行,甚至不會陷入這等殺陣之中來。
他心頭似是有了一個明悟,但這樣的言談,實在太過羞辱,讓他實在沒有半點面子。
可就在這時,周圍的牆壁一翻,無數機關口子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膝蓋一軟,高聲說道:“諸位,鄙人服了!請高擡貴手,放我等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