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元年,7月3日,代州。
代州城是元國距離雁門關最近的一座城池,位於關城東南二十里外,爲雁門關提供了重要的糧草補給和兵員屯駐地。在雁門關正遭受夏軍猛攻的現在,這座後方基地也忙碌無比,城中元軍不斷往北調動着,補充關城中的損失,堵住可能的疏漏。
“轟轟……”
即便距離戰場二十里,代州城中仍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炮聲,如今就又是一輪,預示着關城中的元軍又要遭重了。
城中一處掛着“蘇”字帥旗的府邸中,各路傳令兵正進進出出。府中衆人議事的白虎節堂中,萬戶蘇國祿聽聞到這遠處炮聲,不由得走出了室內,向西北望去。
今日天空晴朗,西北天邊橫亙大地的雁門山清晰可見。在能看見的山陽一側,山清水秀,一如往日般好景色,然而看不見的山陰側,此刻在炮火下該是多麼的煎熬?
蘇國祿心中焦急,罵道:“又來了,夏軍這炮彈是打不完的嗎?”
從前天開始,這炮聲就一陣接一陣,從白天打到夜裡,幾乎就連綿不絕,山城上都沒幾塊好磚了。這麼大的手筆,夏軍是怎麼拿出來的?
正罵着,又有幾名信使進入府中,向白虎節堂趕來。
蘇國祿看到他們,以爲是雁門關過來告急的,便攔下來問道:“關城那邊現在是什麼情形了,可還守得住?”
夏軍開始進攻的第一天,就逼到了雁門關下佔據了道路修建了掩體,第二天又向上佔據了不少山中險地。到現在的第三天,元軍手中基本就剩一個孤零零的關城了,要是守不住,那他這個代州守將也得想想退路了。
不料,信使卻一臉愣神的表情,然後很快搖頭道:“不,俺不是打雁門關來的,是從堅州過來的……萬戶ꓹ 大事不好了,瓶型關失守了ꓹ 夏軍正在往堅州趕,您可要趕緊去支援啊!”
“什麼?!”蘇國祿大驚失色。
堅州位於代州東北,再東北有瓶型關ꓹ 再往東則是重重大山,內部有通向河北平原的山路ꓹ 即太行八陘之一的“蒲陰陘”。當年成吉思汗伐金之時,突破不了居庸關ꓹ 便曾率軍自這條蒲陰陘向東突入燕地ꓹ 攪了個天翻地覆。如今夏軍也是故技重施,派遣第二路軍反從這條山路向西攻來,進度神速,如今已過了瓶型關,眼看着就要朝堅州去了!
要是堅州失守,代州也堅持不了多久,而一旦代州沒了ꓹ 那即使雁門關能守住,被前後夾擊也沒有幸免之理了!
蘇國祿連忙從信使手上取過報急的信件ꓹ 草草讀過ꓹ 又對他詢問起細節ꓹ 更是驚慌。
瓶型關山勢險要ꓹ 易守難攻,本不應該這麼容易陷落。可是如今元軍的局勢實在是不怎麼妙ꓹ 已經不是當年隨便拉起百萬大軍的時候了ꓹ 處處險關都要去分兵防守ꓹ 沒法面面俱到。這瓶型關雖險,卻也只是衆多險關之中的一個ꓹ 元軍駐兵不多,城防火器也不太強,在有備而來的夏軍面前不堪一擊,幾乎一個回合就易手了。
實際上夏軍主攻這一路的101燕山旅根本沒把這處關隘放在眼裡。他們昨日就已到了關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將人員裝備和物資運輸到位,而準備就緒後,隨便出手拿下關口,然後緊接着就急行軍往堅州趕去……這代州和雁門關,纔是他們真正的目標啊!
蘇國祿回到白虎節堂中,告知了幕僚武官們此事,着他們商議對策,然後自己走到地圖旁斟酌起來。
他先是估算了一下夏軍的行軍速度,發現並不樂觀:“如果東北夏軍來得快,直接繞代州城而過,去偷襲雁門關背後,那麼關城多半不保了。如果他們來得慢,那也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北邊的夏軍打下了雁門關,然後兩路會合,直接把代州城給圍了……”
他回頭一看,發現幕僚們也在驚慌地爭論着,遲遲沒拿出個謀劃來,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道:“別吵了,把兵都收攏起來,準備往南撤去忻州吧。”
如果雁門關失守,整個晉地最大的天險也就不復爲阻礙。但是,晉地的其餘地方多山少地,從南到北基本只有一條路可走,途中有忻州、太原、汾州、平陽等諸多重鎮,還有石嶺關、冷泉關等山間險關,夏軍想打穿過去,還是要費上不少時日,元軍尚有時間。
……
7月3日,函谷關。
函谷關,天下雄關,秦時曾據此關抗拒六國,長安所在的“關中”,便是在此關之中。
自西邊的關中前往東邊的洛陽,途中羣山阻隔,黃河也因落差極大洶涌無比而難以行船,故只有一條艱險陸路可行,函谷關便位於這唯一的陸路險要處,不過此關,便入不了關中。
現在,華夏軍對元戰役的第五路軍便帶領三個旅,直逼函谷關前。
函谷關依山傍水,主體是隔絕了東西的一座高嶺“稠桑原”,南側是更加高大不可通行的重重高山,北側是洶涌咆哮的黃河水,東側還有一條弘農河自南向北流過,形成天然護城河。秦時的關城位於稠桑原正中,內部有艱難開鑿出的山路,以冷兵器時代的技術幾乎無法攻取。但是漢朝之後,這一帶的地理環境有所改變,北方黃河的河道微微偏移,在稠桑原之北空出了一片可以通行的河灘地,舊關城已經稱不上必經之地了。因此,魏國及之後所修建的關城,便位於這片河灘地上。
現在,五路軍中的主力,第二重型旅,便在對着這處臨河新關猛攻,炮聲震天。而第104山地旅(長白山旅)則對着稠桑原上的舊關發動策應攻勢,既是分散元軍的兵力,一旦找到突破口也能發揮奇效。
在這兩路猛攻之下,守禦函谷關的元軍焦頭爛額,絕望一如雁門關的同袍們。不過稍好一些的是,函谷關東側道路難行,五路軍發動進攻後用了不少時間才推進到關前,現在是佈置好陣地後的首輪進攻,所以元軍還不至於立刻就崩潰。
不過,這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炮彈如雨般落在關城上,各式防禦設施一個接一個被拆除,元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不知過了多久,炮聲停歇,殘存的元兵從各處探出頭來,驚恐地看向東方的夏軍——之前炮擊的時候,夏軍的步兵就已經在陣地前列隊待發了,可想而知,現在炮擊停了,他們也該發動進攻了!
“都拿起你們的傢伙,上城,上城!”一名百戶高喊着,自己也提着自己的弓跑動了起來。
他們防守的這段關牆比較靠南,依山而建,炮火能摧毀城牆卻拿山體沒什麼辦法,他們躲在後方山溝裡,傷亡不多,現在又很快上了前線。
不過,如今關牆殘破,城頭火炮十不存一,元兵手頭的火槍也盡是些破爛貨,甚至還有不少拿弓弩的,面對那些嚴整的夏軍,還真不敢說能堅持多久。
“都站穩了!”百戶大吼了一嗓子提振士氣,然後看向東方,“他們第一次來攻肯定不會實攻,多半探探虛實就撤下去了,你們都挺硬了,下次對面纔不會對我們這邊打……咦?”
原本夏軍已經出陣列隊,怎麼看怎麼是該攻過來的樣子,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現在竟然一彈不發,又往營地之中撤去了。
“這是在搞嘛?”百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其餘士兵也稀裡糊塗的。但不管怎麼說,好像生死危機暫時解除了,他們寬心了不少。
百戶左右奔走,試圖找出夏軍攻勢突然停歇的原因,可上至千戶萬戶都沒什麼頭緒。直到過了一陣子,天邊出現了明顯的大片烏雲,他們才品出了一些端倪:“這是要下雨了……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烏雲就飄到了函谷關頭上,與此同時大雨瓢潑而下,地面瞬間變得泥濘無比,顯然作戰是不可能了。
如今七月盛夏,偶爾下場暴雨也正常,但夏軍能未卜先知避開這場雨,並不是湊巧,而是收到了天氣預報。
現在的華夏國沒有衛星雲圖等高端工具,但是已經初步建立起了一個大範圍的電信網絡,把各地的氣象信息收集起來再加以分析,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對未來天氣做出判斷。今天能預測到函谷關的這場暴雨,就是因爲之前的幾天裡,從開封到鄭州再到洛陽接連下了雨,雨雲表現出了明顯的西移趨勢,那麼移動到函谷關附近也順理成章了。
現在他們及時收兵,避免了被淋成落湯雞的窘境,但不管怎麼說,攻城進度也的確被延誤了,只能暫待其它幾路表演了。
……
7月3日,開成州,六盤山。
關中盆地四面環山,從東方不易接近,從西北也要跨越重重大山。在這西北方向,進出關中主要依賴涇、渭兩條大河的水路及沿途沖刷出的河谷。渭水在南,涇水在北,這六盤山就位於涇水源頭附近,山間有關中四關之一的“蕭關”,也是通向西北的重要節點。
自寧夏府沿黃河南下,可至鳴沙州,再沿此州境內的高平川一路南下,可至開成州(固原)。開成州南有六盤山,跨越這座大山便可進入平涼府,再之後便可沿着境內的涇水一路向東南攻入關中。
如今,華夏軍派出的第六路軍便已抵達六盤山北,對這處要地展開了進攻。
六盤山不可謂不高,蕭關不可謂不險,相比雁門函谷也不逞多讓。只是現在的元軍也不是當年的元軍了,兵力處處受限,重心放在東方,對於這種偏僻邊界實在是難以兼顧到。雖說這座山確實是個佈置防禦的好地方,但地理位置太靠外,從後方運輸補給過來損耗太大,對於元軍來說也是劣勢。所以,元軍把防禦重心放在了涇水中游的涇州一帶,自己可以從水路取得補給,夏軍攻過去卻要長途跋涉,更具戰略優勢,而六盤山上的駐軍並不多。
六路軍中得第三重型旅用炮轟了一輪,然後派出山地步兵攻山,沒費太多力氣便奪取了幾處山路要點,後續部隊按部就班地跟了上來。
“……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李宏上校登上一處山頭,俯瞰東南方的山嶺和大地,心生豪情,不禁吟誦起了前不久讀過的一首《清平樂》。
從此處向東看去,近處的山上人跡罕至,尚有不少草木,而更東邊地勢較低有人活動的地方,樹木幾乎被砍伐一空,大片的灰黃土地裸露出來。
“真難看。”李宏搖了搖頭,“不過也好走了些。”
他回頭看了看後續部隊的進度,又道:“東邊下雨,五路軍停下來了……也好,這下首入關中的就該是我們第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