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年,9月31日,黃州。
“什麼!”邊居誼拍案而起,“城門怎麼會一下子失守的?蘭紀然在做什麼!”
苗徐臉上帶着壓抑不住的怒氣:“正是蘭紀然做的!他撤了哨兵,引元兵入城,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城門周遭已經被他領元兵給佔了!”
邊居誼差點吐出血來:“怎麼會,紀然他……”
說實話,他早就知道自己部下心思不穩,有人想投降元軍也不意外,因此他把看着不對的幾個傢伙都撤到了後面備用。但這個蘭自修平日一向品德端正,憂國憂民,所以他才放心地安排他守門,沒想到反而是他投敵開城了!
現在他也無暇去思考他的動機了,拾起頭盔就往外走去:“走,快帶兵奪回城門!”
苗徐跟着他走上來,一邊走一邊說道:“都統,還能奪嗎?不如趕緊撤離吧,東門出城還來得及!”
邊居誼怒道:“撤?撤出去又能去哪,你兩條腿跑得過四條腿?即使城陷,也得多拉幾個元兵下水!”
苗徐無語,只得跟上去。
他們把後備兵力一點,就往北城趕去。然而這時候形勢已經很嚴峻了,元軍牢牢地佔住了北城門周邊的防禦設施,還有更多的兵力正在從城門中涌進來,向城牆上延伸。
元軍上了城,直接把炮口調向城內,這就讓裡面的宋軍感受到了他們當初攻城時的無奈——霰彈潑灑過去,根本無可抵擋啊!
邊居誼派兵試着攻了幾輪,都死傷慘重無功而返。其餘將領見狀,都勸道:“部將,還是撤吧!”
“不!”邊居誼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們,又往四周觀察了一圈,突然靈機一動:“快,派人去城中掛起我的大旗來,吸引元兵去奪,你們各自帶兵散在沿途街巷裡,埋伏他們!”
……
貫通黃州城南北的主街已經被障礙物層層堵住,士兵舉槍守在掩體後,火炮被推上了制高點,頑強地阻擊着入城的元軍。
元軍無法正面通過,只得散入周圍的小巷之中,化整爲零,試圖繞過主街上的陣地,直插敵後。然而宋兵早已在街巷中堅守待命,散佈於院內樓中,給予入侵者迎頭痛擊。
石慶躲在一個小巷口,屏息聽着北邊傳來的逐漸清晰的腳步聲,突然暴喝一聲,將手中刺刀向前刺去。
“鐺!”
對方也是個好手,不閃不避,直接用鐵護手將刺刀給挑了上去,然後順手把右手的刀砍了過來。
石慶立刻收刀後退,重新做起了進攻姿態。
不過,等到兩人相互戒備,看清了彼此面孔之後,就同時驚叫了起來。
“石慶?”“阿虎?”
對面還只是驚奇,石慶驚過之後卻很快變成了憤怒:“阿虎,你居然投了韃子!”
這個阿虎叫吳虎,是軍中一把好手,之前跟石慶也有些交情。沒想到兩人這次再見,竟由友軍變成了敵軍!
吳虎臉上羞愧:“蘭將軍於我有恩,他要我幹什麼,我就只能幹什麼。石兄弟,對不住了!”
說完,他便不再多說,提刀衝了過來。不過,或許是心中有愧,或許是兵器短了一籌,總之一個照面,他就被石慶找準了破綻,刺刀刁鑽地後發先至,繞過甲衣,直接戳進了他的喉嚨裡。
吳虎眼睛大瞪着,嘴中嗚咽着說着不清不楚的話,倒了下去。
石慶看了看他,嘆了口氣,又提槍往下一個小巷摸去,留着吳虎在地上逐漸耗盡最後一口氣。
旁邊屋中的居民透過門窗間的縫隙,驚恐地看着這場廝殺,直到此時纔敢大口喘氣。
這樣的廝殺還在街巷中不斷上演着。元軍雖然攻入了城內,但戰鬥並未這麼結束,他們仍需要穿越重重疊疊的街巷,將城正中的邊居誼府邸給佔領,纔算取得最後的勝利。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得不付出大量的鮮血。
當然,防守一方的宋軍也是一樣。
石慶穿越街巷,來到了一隊宋軍防守的街坊裡,見他們正堵在門口與來襲的元軍對射,便加入了進去。
“砰!”
他開了一槍,然後縮回一垛柴火後面,一邊裝填,一邊朝不遠處一名宋兵問道:“你們的頭兒是誰,現在是什麼情況?”
士兵正倒握着手中的槍用力往地上拄,聽了他的話不耐煩地說道:“頭兒早死了!現在張哥兒在管着,就在前面……日!”這時他拄實了火藥,拿起槍來正要裝火帽,結果一模火帽匣發現居然空了,於是擡頭朝石慶不好意思地問道:“大哥,有多餘的火帽嗎?”
石慶一愣,從腰間摸出幾枚來,說道:“也不多了,你先拿這幾個去吧。”
“好!”
說着,士兵就往他這邊跑來——可就在他跑出掩體,暴露在巷中的一瞬間,一枚流彈飛來,正中了他的側身!
他一個踉蹌,撲倒在地,趴在石慶面前,身下流出一大片血水,眼看着就不行了。
“兄弟!”石慶眼睛大瞪着叫了出來,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火帽。
但他一路走來,生死見得多了,也沒有過於失態。他撿起地上的火槍,將火帽裝上去,又把自己的槍也裝填好,就拎着兩把槍探頭向前看去。
原本對面的元兵也躲在掩體後起起伏伏,不好對付,但現在可能是察覺到這邊槍聲停了,開始有幾人現身試探着攻了過來。
“砰!”
石慶擡槍打中了一個元兵,然後又迅速換槍瞄準了一個軍官模樣的。
“上個是給你報仇,這個是賺的!”
“砰!”
……
東市街,一隊宋兵盤踞在酒樓“奪香樓”中,封堵了一樓大門,對經過這條大街的元軍進行居高臨下的痛擊。元軍無法,只得調來震天雷,人肉投擲進去,一直炸到木樓燃起了大火,纔算解決了這個問題。
西馬市,宋兵利用之前留下的密集的廄坊和水溝,對元軍展開阻擊。元軍不得其門而入,又故技重施,從城中抓來平民,逼迫他們涌入,擾亂宋軍的射擊,才趁機奪下了戰場。
這樣的殘酷爭奪在城中各處不斷展開,給雙方都造成了慘重的傷亡。然而隨着元軍數量的不斷增多,佔領區域還是不斷向南擴展。
宋軍之中固然也有許多英勇義士,但還是有不少人意志並沒有那麼堅決,成組織的時候還能按指令戰鬥,一旦分散到街巷中就偷偷開了小差,甚至還有直接向元軍投降的。他們的怯懦使得局勢雪上加霜,元軍的前鋒甚至深入了邊居誼眼前。
“放!”——“砰砰砰砰砰砰……!”
苗徐指揮着一隊士兵放起了排槍,此時也顧不上節約彈藥了,鉛彈雨點一般潑灑過去,將這一波元軍擊退。
然而隨着到來的元軍越來越多,時間顯然是不站在他們這邊的。
他一跺腳,向後奔去,找到在另一個方向正在散發家財鼓舞士氣的邊居誼:“都統,弟兄們快要頂不住了,快撤吧!”
邊居誼紅着眼吼道:“現在還能往哪撤?都給我上刺刀,殺身報國就在今日了!”
苗徐急道:“要是能殺身報國,殺了也就殺了,可現在再留在城中,不過白白送——”
“嗚————”
正在這時,一聲凌冽的長號突然自城外傳來,城內外所有人都爲之一凜,爭奪戰的烈度也減緩下來。
“是元軍的告警號,可爲……”邊居誼臉上先是怪異,然後轉成了驚喜,“難道是援軍到了?!”
苗徐和其餘諸兵將的神情也鬆弛起來,如果真的是援兵,那就有救了!
果然,沒過多久,便有南城的哨兵來報告道:“報!南面江上來了許多大船,都掛着宋旗,馬上就要跟元軍的水師打起來了!”
邊居誼一個箭步跨過去,急切地問道:“看清來人是誰了沒有?”
哨兵喘着氣,說道:“是,是什麼,‘江南西路團練安撫大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