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貴在瞭解到分封一事有可能成功後,立刻就上了心,尋找渠道活動了起來。但是什麼渠道能比賈似道管用呢?用接連幾份重禮砸下去,賈似道果然心動,同意幫他活動此事。
嘛,其實濟州、兗州、滕州三地也沒太大油水,人口稅賦說不定還趕不上江南的一個富縣,只是這個分封藩鎮的頭不太好開……
“啊!”趙昀被驚得差點站起來,但是身體虛弱沒起來,反而牽動肺腑又咳嗽了一陣子,惹得賈似道趕緊頂着飛沫上前伺候,還好他只是體弱並不是真的肺結核。“你是說,要朕獎夏貴一個藩鎮?這,這不是要重蹈唐季之覆轍嗎?”
賈似道一邊伺候他用藥,一邊苦口婆心地說道:“可是,陛下,這藩鎮已經有了東海、齊國、東平三個先例,已經收不住了啊!與其任憑藩鎮擴張,不如由忠心朝廷的藩鎮去震懾他們。更何況,我朝所封的藩鎮,不是裂土而封,而是封以新土,這不是唐制,而是復周禮啊!”
聽他這麼一解釋,趙昀感覺有些好受了,不過仍然無法立刻接受。
其實他暗中也想過分封之事,畢竟之前幾十年的人生裡宋軍的接連失利讓他對靠正軍的力量收復故土已經不指望了,而之前東海軍和益都軍的出色表現又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但,但這畢竟還是有違祖訓的悖逆之事啊!
“報!”
正當趙昀爲此糾結的時候,門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喜悅的報信聲。趙昀和賈似道對視了一眼,皆面露驚喜之色,趙昀點了點頭,殿內服侍的太監便把使者帶了進來。
使者正是之前提到的何夢然,他在樞密院值守,接到驛報之後便急急匆匆地進宮了:“參見官家,見過賈相。捷報,大捷報!濟南金牌急報,前線和議已成,北朝同意劃界罷兵了!”
“什麼!”趙昀立刻大喜了起來,甚至激動地爆發出腎上腺素從御榻上躍了下來。雖然之前已經知道七八不離九了,但是真的確認這個喜訊的時候,興奮還是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心頭,呃,甚至涌得太激烈了一些。
“快念給朕……”嘴裡剛蹦出幾個字,趙昀就感覺眼前一黑。虛弱的身體乍然劇烈運動導致腦供血不足,加上過於激動的心情引發了心跳過速,使得他一下子暈了過去,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到周圍人驚恐的呼聲……
……
幾個時辰後。
“唔……”一碗蔘湯下肚,趙昀慢慢轉醒過來,恍恍惚惚只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我這是到了陰間嗎?諸位可是列祖列宗……”
說着,他便要做出拜伏的姿勢,嚇得周邊伺候的妃子和太監趕緊讓開。又過了一陣子,趙昀漸漸完全清醒過來,才認清周圍的狀況,並且悲哀地發現,四肢都不怎麼聽使喚了。
“呵呵,樂極生悲,樂極生悲啊……賈卿可在?”
“在,在,孫明子,快去傳賈相!”
一個小太監飛快地出去通傳了,不久過後,一直候在外面的賈似道黑着眼圈進來了,一進來就說道:“陛下,感覺如何了?要保重龍體啊!”
此時,他是真摯地、不帶功利地關心趙昀。畢竟這麼多年下來,趙昀對他如此之好,兩人間的感情已經超出君臣,更像親人了。呃,說起來,他倆本來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的關係。
趙昀虛弱地說道:“好,好,賈卿,朕記得和議是成了吧?和議裡寫了什麼,一一讀與朕聽吧。”
賈似道含着淚說道:“陛下還是好好休養,待身體好些了再讀吧。陛下可寬心,一切都好,我們收復了整個京東路,該拿的州郡都拿了,兩朝就此罷兵休戰了,可不必再擔心什麼了。”
趙昀略微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過還是堅持道:“讀吧,朕現在都這樣了,再心急也不會怎樣了。還是讀吧,不知道詳情,朕就是走都走不安心。”
賈似道大驚失色:“陛下慎言!陛下長命百歲,談論生死之事爲時尚早,還是安心休養吧!……噫,我便將盟約讀與陛下,請陛下安心。”
說完,他也不需掏出書信,直接背誦出來,竟是與原文一字不差。
“……如此,雙方結爲兄弟之邦,永結盟好,不起刀兵。”
當賈似道背誦完畢的時候,趙昀已經是淚流滿面了,旁邊的妃子連忙上前擦拭,被趙昀搖頭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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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結盟好,不起刀兵……”趙昀唸叨着這兩句,泛着淚花的眼中露出欣慰的神情。
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繼位之初,滿懷雄心壯志地出兵北伐,試圖恢復祖宗疆土,卻大敗而歸,不得不龜縮回江淮之地。而如今,他至少把京東路完完整整地拿了回來,如果到了九泉之下,這也算對得起祖宗了吧?只是不知到了那時候,後人會怎麼評價我呢?
萬般思緒在趙昀腦中迴盪,最後欣慰的表情轉瞬即逝,又出現了譏諷和擔憂:“當初蒙韃邀我結盟滅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吧?然而之後呢?狄夷不可信啊!這次是被我們打服了,他們纔不得不求和,但一旦我軍又勢弱呢?呵呵……”
“陛下……”賈似道急忙上去安慰他,“有臣在,有滿朝上下文武在,必不給蒙韃以可趁之機。”
趙昀盡力做出點頭的姿勢:“有你在,我放心。不過若是我有什麼事,恐怕你一個人也照應不來。之前的事,便照準吧……”
說完,趙昀便閉上了眼睛。
“陛下!”
賈似道驚慌地大叫了起來,妃子連忙撲了上去……
呃,這次趙昀只是睡了過去,並沒有駕崩,只是虛驚一場。賈似道流着冷汗告退後,便匆匆回去準備善後事宜了,現在又是和談又是皇帝彌留,事情可麻煩着呢!
趙昀暫時並沒有生命危機,但是經此一難,也已經油盡燈枯了。
之後,在御醫和四方名貴藥材的吊命之下,他斷斷續續又堅持了幾個月,最終卻仍然無力迴天,在祥興元年(爲了紀念勝利,也爲了給皇帝沖喜,原先的景定四年也就是1263年改元爲祥興)正月廿三不幸駕崩,享年59歲。
這位皇帝諡號建道備德大功復興烈文仁武聖明安孝皇帝,葬於紹興的永穆陵,按照祖宗規矩,並未厚葬,只有薄薄一層攢宮,以表明這裡只是一處臨時居所,將來收復中原後要遷回祖陵重新安葬。
趙昀的一生是奮起抗爭的一生,他帶領偏安東南一隅的南宋朝廷,向強大的金朝和蒙古發起了屢次反抗,成功抵擋住了巔峰時期的蒙古帝國的全面進攻,挽救了這個岌岌可危的政權。雖然也有“端平入洛”這樣的慘痛失敗,但是在他人生的最後歲月中,成功啓用了呂文德、高達、夏貴等名將,併發掘了賈似道、李庭芝這樣的名相,還大膽地接納跨海而歸的東海國,並利用他們打出了一場輝煌的勝利,收服了曾經不可一世的益都李璮和東平嚴忠範等漢侯勢力,收復了大部分的京東路,將版圖擴張了大大的一塊,爲這個日漸墮落的王朝帶來了中興氣象。
最後,在賈似道的強烈要求和東海國使節的惡趣味慫恿下,中興有功的趙昀的廟號放棄了禮部擬定的“理宗”,最後被定爲“世祖”,以彰顯他的功績。他也是大宋開國以來第二位以“祖”作爲廟號的皇帝,這可不容易。
在宋世祖趙昀的最後歲月中,可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決定放手對這個王朝做出改變,期望它能在他死後將必然產生的動盪中有能力抵禦來自於北方的下一輪進攻。
首先,他冊封了在收復京東行動中立下蓋世功勞的夏貴爲“滕國公”,永鎮濟州、兗州、滕州之地(相當於後世的濟寧、棗莊二市),世襲罔替,但需服從朝廷的調遣征戰。
同時,還對有功的東海國諸將大行冊封,高正、範龍城、韓鬆等高級軍官一個不落,封了十幾個伯子男出去,期待他們繼續爲朝廷而戰。
不僅如此,除了參與京東戰事的將領得到了分封,之前的功臣也得到了封賞。收復了瀘州的大將呂文德被封爲“巴國公”,鎮於潼川府路(後世四川省東半邊);之前戰功赫赫的高達被封爲“蔡國公”,鎮於大別山之北、淮河之南的息州地(後世河南信陽)。
宋世祖期望這些藩國能如同周時的諸侯一樣,爲天子而戰,驅除蠻夷,保衛華夏。但是……誰知道呢。
趙昀之後,原先就定下的太子趙禥平穩繼位,也就是後世的宋度宗。
趙禥是世祖的侄子,與世祖繼位之初一樣,全無政治資源,而且情況還要更差,他天資愚鈍(或者說直白點就是智力殘疾),只能任憑賈似道擺佈。自此之後,賈似道再無人可以制約,成爲了南宋實質上的統治者,開始在朝政上肆意妄爲起來。
而東海人也因此暫時擺脫了皇權的壓制,朝廷只能拉攏他們,卻很難對他們形成什麼制約,他們的行動更加自由起來。但是,他們真的在乎嗎?
……
1262年,10月1日,立冬16日,小雪。
中央市,市北工業區,後勤部附屬小北河紡織廠,第三紡織車間。
左武衛深呼吸了一下,拉動一個把手,閥門被打開,木工組製造的“火山-1”式火筒鍋爐所產生的蒸汽涌入了管道中,進入了新近定型的“新星-150”式小型蒸汽機的氣缸之中。氣缸活塞開始了往復運動,連桿曲軸帶動飛輪轉動起來,轉動越來越穩定,之後又通過一套巨大的齒輪系統,帶動車間頂端通向隔壁紡織間的天軸開始轉動起來。
“萬歲!”
圍觀人羣中發出了歡呼,而一牆之隔的紡織間內,被選來這裡工作的資深女工們看到天軸在水車不動的情況下居然也轉動了起來,都有些恍惚,之後在工頭的催促下,才踩下踏板,將紡織機接駁天軸,熟練地紡起棉布來。
看到布匹一點點在織機中成形,紡織廠長鄭紹明鬆了一口氣。
有了蒸汽機的加入,紡織廠總算能在枯水季也開工了。雖然現在的蒸汽機只有一臺,可靠性也很可疑,但至少是個好的開始。
左武衛鬆了一口氣,倒退了幾步,看着這臺工業部多年努力的結晶,感慨地說道:“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們的時代了!”
第五卷-大展宏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