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9年,5月7日,城陽區,劉家莊。
如今過了芒種,正是搶收搶種的關鍵時期,不管是何處,只要有農田的地方,到處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一處剛修好的農家小院外,正是一大片即將收割完畢的麥田,此家的家主劉大春正帶着幾個佃戶和家人,在田裡對付最後一點麥子。
今年無旱無澇,收成還不錯,劉大春的心情也很好,看到自己的小兒子去旁邊撒尿,也沒阻止,只是喝罵道:“又尿在外面!你今天尿一泊,明天尿一泊,一年下來,不知道得少賣幾十文呢!”
不一會兒,這剩下的麥子就收割完畢了,劉大春正指揮着衆人將麥子運回院子裡,便見東邊的田壟上走了兩個人過來。他再定睛一看,發現前面領路那個是村長的次子劉喜,後面是個高大的髡髮男子,趕緊迎了上去。
“喲,二哥,今天怎麼過來了?”
“嘿,大春哥,來貴人了!馬耕隊明天就到你家了,這位張東家是來先看看的。”
劉大春一聽,立刻慎重起來,點頭哈腰對那個髡髮男子說:“東家,這可辛苦您了!您看看,我這有什麼要準備的……哎呦,我這腦子,怎麼能讓東家在這站着?快請進院說話。”
這男子便是張國慶,他擺手道:“不用了,我就先來看看,你也是我們的軍屬,不用這麼客氣。嗬,你這地還真不少,這得上百畝了吧?”
劉大春立刻做出心痛的表情,說道:“哪呢,滿打滿算才八十畝,還不是俺一家種的,還有兩家佃了一半出去呢,今年收成也不太好……”
正在這時,他的人推着滿載的獨輪車,哼着小曲走過來了,他立刻變色罵道:“唱什麼呢?還不快點運進去!”
張國慶有些偷笑,等車隊過去,才說道:“劉大哥,你也別急,收稅的事不是我負責的,而且該多少是多少不會多收了你的,今天我就是來確定一下耕地的事。你準備就耕這些,還是再多墾點?”
劉大春遲疑地看了一下自家的地,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是十畝地三鬥沒錯吧?”
張國慶肯定地回答道:“對,十畝地三鬥,一百畝三石!”
劉大春咬了咬牙,道:“行,那這次俺就開上一百二十畝,今年好好種上一種!”
“好啊,有志氣,”張國慶拿了幾張紙出來,“那就請劉二哥做個見證,咱們立下合同憑由,一式兩份,咱倆各一份。還有一張單子,等後天馬耕隊過來,地耕完了,你就把單子給他們,之後收夏稅的時候,稅官會拿着這單子來,你把勞務費一起給他們便可。”
劉大春做出了決定,神色輕鬆了許多,問過劉喜之後,痛快地在合同上按了手印,然後將自己的合同和單子小心地收到懷裡。之後,他臉上露出了喜色,對着張國慶說道:“東家,咱也是好事,您一路走過來,累了吧?正好我們也要吃飯,您不來吃了再走?”
張國慶此時肚子也有些餓了,也不假客氣,掏出幾個銅錢塞給劉大春,說道:“好啊,那我就來蹭一頓。大哥,這錢你拿着,我可不能白吃白喝。”
劉大春眉開眼笑,一邊把錢裝起來,一邊說道:“哎呀您太客氣了,哪還用錢啊。我這還有一壺‘龍息’,今天拿出來招待貴客。對了,我那小子去當了兵,整天也聽不見什麼音信,聽說前陣子打姜萬戶都大捷了,您給咱講講唄……”
張國慶看看他,又看看附近的農田,說道:“好嘞,你家那個是海軍吧?哈,不過都一樣,咱們東海的兵,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好漢啊……不過這邊的農事,你也得給我講講……”
……
由於東海商社的農業組採用了春耕春種的策略,夏季時只需要收,不用搶種搶收那麼忙,所以分配給他們的耕馬也暫時閒置了起來。
既然是閒置,他們乾脆組織了一個馬耕隊,向外提供有償耕地服務。十畝地三鬥,一組四匹馬每天耕五十畝,就是一石半,扣去馬自己吃的和人工費,其實賺不了太多,更多是賺一點社會效益和口碑。農民請馬耕隊把地粗耕一遍,自己再用牛細耕一遍,勞動強度大減,也就可以種更多的地。從小處說,商社可以收到更多的稅,從大處說,社會上農產品供應多了,可以加快社會的變革,總之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至少農業組是這麼向大會報告的。
當然,他們就那幾匹馬,馬耕隊的規模不可能太大,只能在城陽區和藍村鎮附近提供小範圍服務。服務對象也是親疏有別,優先提供給有家人在商社做工或參軍的,其次是有孩子在東海小學讀書的,再次是跟商社有貿易關係的,最後纔是其他村民。耕地的服務費也不用立刻結清,只要交稅時一起交就行了,而且根據管委會的最新政策,義勇旅的士兵可以選擇減少自己的工資,以換取家人的免稅額,總之是方便得很。
今天張國慶訪問的劉大春家,就是因爲他的三兒子參加了海軍,今年上了冬至號去了南邊還沒回來,所以得到了馬耕隊的優先服務資格。
這劉大春家裡條件還不錯,是城陽區的一個小地主,名下有近百畝地,自己種一部分,租了一部分給了兩家外來戶,日子過得還不錯,家裡地下不知道埋了多少銅錢。也正是因此,他的兒子也纔有機會去外面見識,最後上了東海人的船。
他這樣的情況,在附近也不算少。
說起來,膠東地區有着荒地與租佃關係並存的奇怪情況。
張國慶當初對此很奇怪,既然有荒地,那爲什麼不自己開出來,非要給人做佃戶呢?
事實是,租佃的不是土地,而是生產資料。荒地雖然很多,但是沒有耕牛,沒有種子,沒有農具,沒有水利,沒有通向外界的道路,能有什麼用呢?
這從生產資料的價格上就能看出來。即墨縣即使是耕種過的熟地,一畝也不過一貫錢,而一頭耕牛卻要十到二十貫。爲什麼不把買牛的錢用來多買幾畝地呢?就是因爲地再多,沒牛也種不了啊。
地主的作用,就是把這些生產資料租給佃戶,從佃戶的收穫中取一部分。客觀來說,相比後世壟斷了土地的剝削型地主,還是有一定進步性的。當然,比起僱傭農業工人組織起大規模耕種的資本主義農場主,還差得遠。
這樣,今年得益於馬耕隊,城陽區的耕地面積有所擴大,但張國慶下到基層後,又發現了新問題。農民耕種一定數量的土地後,寧願閒着,也不願意利用周邊的荒地,就比如這劉大春,即使有馬耕隊服務,也只願意擴產20%,這又是爲什麼呢?
幾天後,張國慶找到了陳潛:“我有個提案,你們得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