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圓夢!那些棒球小子們教我的事

中信黑豹旗賽前記者會,棒協理事長辜仲諒蘭嶼高中。(圖/記者李毓康攝)

蘭嶼高中主任陳淑貞今天是國慶日,因爲氣象預報天氣轉差,原訂10/12上午纔出門的我,擔心錯過今年中信杯黑豹旗全國高中棒球大賽的開幕,以及對孩子們來說別具意義的一場球賽,決定提前到機場補位,幸運地第一班就飛出來了,放下行李直奔孩子們的集訓場——臺東體中球場。這是我們第二次移地訓練,看見體中球隊教練葉明嘉正在教一個孩子打擊,這個孩子名叫阿力夥伴惠玲告訴我,阿力有近視,卻始終不願意帶眼鏡打球,由於不斷漏接及打不到球,受到隊友的責難,雖然孩子本身直說沒問題,但從實際表現來看,惠玲覺得有可能,無奈他還是很堅持。

棒球是一項需要高度專業和龐大經費的運動,對蘭嶼這樣的離島偏鄉着實不容易,背後必然是無數的熱忱與付出,也因此,在各界幫助下首次成軍的蘭嶼高中棒球社,完成了黑豹旗板塊的最後一塊拼圖,當然也成爲媒體注目的焦點。或許是比賽在即及媒體關注的壓力,昨天是賽前集訓的第一天,教練說:「感覺孩子們練得很急。」,這也難怪,上週因故折損了兩名主要戰力隊友,這對各項技術都還不熟練的孩子們來說,確實是個打擊,我也有些擔心。

陪他們練完早上的球,簡單的精神喊話一下,我跟孩子說,很謝謝他們都沒有放棄,也很感動他們的進步,同時讓他們知道,如果可以,一定會把受傷的夥伴也一起帶上臺北,我們是一個團隊,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夥伴。

▲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張漢翔。(圖/記者顏如玉攝)下午教練安排和體中的小國一球隊進行模擬比賽,演練各種可能遇到的狀況,看看他們能從對方手中得幾分,以及能守住幾分。我有些緊張,不知道這是否會讓孩子更挫敗?但神奇的是,阿力是第一個讓我安心的孩子。當初他來報名球隊時我有些意外,平常的他並不愛運動,體能也不好,動作和學習上稍微慢了些,這讓他在整個練習過程中吃足苦頭,也影響人際關係。10/6、7是體中教練在黑豹旗開打前最後一次進蘭嶼指導,在那之前我和他們有個小小檢討會,其中問到是否後悔參加棒球社?阿力就舉手了,他說,因爲實在太累,體能真的不行,加上技術也不好,覺得自己只會拖累大家,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是說:「但你也已經堅持到現在了,辛苦了!」。

這次進來的楊張教練有發現他的打擊問題,特別在休息時間給他個別指導,當天的稍後他就擊出了一支很棒的安打。今天的比賽,面對有實力的小國一,我們這些大孩子打得吃力,在攻擊沈寂多時後,阿力竟然敲出一記安打,並在隊友的協助下不斷推進,率先得到一分,跌破大家眼鏡,隊友們爲之瘋狂。

▲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何幃。(圖/記者張克銘攝)

後來他又成功站上壘包兩次,並且再得一分,成爲我們唯一得兩分的球員。後來的檢討會,我請孩子互相說出這兩天的訓練中,隊友值得尊敬的地方,好幾個孩子都說「阿力好棒,打擊變好強!」,他自己也很開心,在和隊友的互動中,原本沉默被動的他變得積極主動,會找大家練球,也會提醒隊友收拾東西,我問他還後悔參加棒球社嗎?他用力地搖頭,靦腆的笑着說:「不會了!」

蹦兒是另一個讓我感動的孩子。他聰明、反應快,身材嬌小但動作敏捷,因課業上有部分學習困難而敏感自卑,在學校是許多老師眼中棘手的難搞人物。總教練對他的形容是「真的在『玩』球的孩子」,全隊最傷腦筋的短打技巧,只有他一個人學會;因爲嬌小敏捷,反而是二壘最佳守備人選。在第一次的移地訓練時,他總是認真開心地在學習,休息時間還主動去請教練指導他不會的地方,這讓我特別驚訝,因爲在學校幾乎看不到他對學習的熱情,也很容易放棄和逃避。

不過,在訓練過程中也並非全都順利,因此有讓總教練了解他的情況。兩週前他突然來找我,伸出腫脹的手掌告訴我:「我不能去打球了,醫生說骨頭有裂傷,跟別人玩打到手。」,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由於之前他有個經驗,就是曾主動報名學校的參訪活動,雖然玩得開心,卻也因爲無法和隊友一起完成任務而覺得是大家的負擔,認爲自己當初不應該報名,我深怕這樣的經驗再重複,於是和他商量一起去臺北這件事,我希望即便手受傷,還是能和大家一起,起碼陪着大家給大家打氣,我們不想失去任何一位隊友,更何況他原來是我們的主要戰力,他說「好!」。

▲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謝俊偉。(圖/記者顏如玉攝)

儘管孩子有承諾,我還是不太放心,深怕他臨時變卦,畢竟他常有這樣的紀錄。10/5放學,教官提醒棒球社週末要來練習,他跑來問我:「我要來嗎?」,我說「你自己決定,不要勉強,以照顧手爲主,但如果你想來陪大家練球也很好,可是臺北我希望你一定要去。」,他只說:「喔!謝謝主任!」。隔天中午,意外地看到他出現和同學練傳接球,我問他:「手不痛嗎?」,他說:「會!」,我告訴他沒關係,別太勉強。下午我再去球場時,他已經離開了,我默默擔心着,直到發賽前移地訓練的通知書那天看到他也在隊伍中,我鬆了一口氣,但接下來要把敏感的他擺在哪個位置纔是挑戰的開始。

然而,在我看到葉總教練抓着他進行短打特訓時,就完全放心了。只聽教練不斷告訴他:「長打手會痛沒關係,我們就打短打,你短打完全沒問題,來,再一個,好,對了,再一個,很好,位置要點出來,左邊、右邊……」,只聽孩子邊打邊笑着碎念:「還要打喔!」,但其實越打越好,幾球就搞定了,一臉滿足地下場休息。下午的這場比賽,還真的靠着他的短打幫助隊友推進,頻頻得分,是另一位大功臣。除了短打,教練也不時換他上去代跑搶分跟盜壘,完全知人善用,在活動中自然地讓孩子看見自己的價值,不用任何語言,我真的非常佩服總教練的智慧。隊友們靠他打出士氣,當他跑回本壘跟我擊掌時,笑得非常燦爛,惠玲說:「他身上的刺少很多了。」今天的比賽,高三的大學長們也有很多精彩演出,阿忠學長有好幾個高難度的接殺,王牌投手洛哥今天則鎮守二壘練習補位。我很喜歡看他站在投手丘時的專注表情——冷靜、帥氣,我認識他六年,從沒見過這樣的表情。一直以來,他在學校是個連上體育課都提不起勁的孩子,雖然行爲沒有太大問題,但總是一副頹廢無神的樣子,生活沒什麼目標,老師也始終找不到可以和他對話的點。

暑假集訓,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炯炯發光的眼神,忍不住對他說:「洛哥,我覺得你好帥喔!」,他靦腆地笑着,那也是我第一看到他笑的那麼帥氣。記得當時我們每天晚上都會開檢討會,第一天就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的興奮,他迫不及待地分享說:「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學到東西,真的很開心。」,當時,我也迫不及待地傳訊息給他遠在法國的導師,和她分享孩子的心情

▲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女投手謝佳琳。(圖/記者顏如玉攝)

後來,我們出席黑豹旗記者會的行程因爲颱風來襲需要緊急應變,出乎意料地,一向漫不經心的他成了我在這個過程中的得力助手,所有隊員的聯繫和指揮都靠他一手承擔,也出乎意料地,他做得非常好,儼然是個值得信賴的大學長。他是教練心中的王牌投手,教練說他的身體素質很好,也很欣賞他始終很認真投入的學習態度,還說,若能早點接觸到棒球,相信是會有發展的球員。

今天,孩子們的這場球賽深深觸動了我,不是因爲他們得了八分,而是每個人的自信都在這場球賽裡被點燃,我很激動,因爲在這座球場裡,每個孩子都閃閃發光。我總是鼓勵他們,不必在意黑豹旗比賽的輸贏,只要記着當初喜歡打球的心情,在比賽的時候,打一場能夠感動自己,也感動觀衆的比賽就行,我想,他們今天做到了!暑假指導過他們的高教練告訴我:「這趟來,你們的孩子眼神都不一樣了!」

我一直非常感謝體中的教練們,在這段指導孩子的過程中,總是用他們的專業給我們的孩子最大的耐心和支持,特別是葉總教練。每次跟他敘述孩子們的狀況時,他總是耐心傾聽、理解孩子,當下便找出問題的根源,並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指令和課程的修正,那是一種真正願意同理別人的溫暖特質。

我常想,無論是父母或是老師,我們到底願意花多少力氣去「認真學習」瞭解另一個生命?到底願意給孩子多少探索和學習的機會?願意花多少時間去等待孩子的蛻變?從田徑隊開始,到後來的阿卡貝拉社、籃球隊以及現在的棒球社,我和我的夥伴們一起開始這樣的學習。我想感謝所有給我們機會的孩子們:謝謝你們用你們的挫折來提醒我們要謙卑;謝謝你們讓我們因你們而成長;謝謝你們讓我們的生命因爲有你們而發光發熱!

▲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張漢翔。(圖/記者顏如玉攝)後記:

107.10.14這天對蘭嶼高中而言,是一個極具意義的日子。我們的棒球隊在這天首次站上臺北天母棒球場,在全國觀衆面前,用他們的「態度」,挺過兩次被提前扣倒的危機,完成了教練交代的任務,紮紮實實地打了一場「感動自己,也感動觀衆」的比賽。阿力因爲遭到三振,無法像練習賽一樣建功而自責大哭,一向帶刺的蹦兒搭着他的肩,一路搞笑陪伴安慰,以往總是自我主義的巴奈也暖心一起;女孩兒們的表現令人刮目相看;洛哥說他要展開積極的人生…..。

孩子們說,這段時間,他們學會了鼓勵和欣賞隊友;學會團結而不自我;學會感恩、尊重和禮貌。看着孩子們在完賽後開心精神地的向裁判、教練、大會、看臺上的觀衆,以及前來鼓勵的體育署葉主秘一一鞠躬致意,並且一改前一天開幕儀式後,看到媒體就閃的態度,每個人雀躍地在媒體面前滔滔不絕,我忍不住流下欣慰的眼淚,那個畫面,就和當天棒球場上難得的陽光一樣,珍貴耀眼!

其實,臺灣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從來都不缺說教,缺的是可以觸動孩子內心的生命經驗。葉教練跟孩子說:「打球,是要來學做人的道理的!」,今年的黑豹旗大賽,無疑地,讓我們這羣偏鄉的棒球小子們自己在他們的人生裡,寫下了一個深刻動人的故事,我也相信,這個故事必定會在他們的未來,持續發酵和回味。

一件事情的完成,往往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在蘭嶼多年,對這點有特別深的感觸。蘭中孩子的棒球夢,多虧了教育部體育署、臺東縣政府體健科、中華民國棒球協會、中國信託商業銀行、以及臺東大學附屬體育中學的全力協助,宏哥筱潔也是幕後功臣,更重要的是學校的夥伴們,特別是校長的支持,以及惠玲和晏琳的全力協助,這並不是「得獎感言」,而是由衷感激,蘭中孩子們能有這樣的機會,真的很幸福。我知道,這場球賽將會是孩子們生命蛻變的起點,而我,很幸福地能參與在裡面!

▲中信杯黑豹旗,蘭嶼高中。(圖/記者張克銘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