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秉泓／《魔宮魅影》：所有人愛林心如愛到卡慘死
文／鄭秉泓
《魔宮魅影》是一部裝神弄鬼但絕對不能有鬼的恐怖片。它的男主角楊祐寧和女主角林心如是臺灣人，男配角任達華和女配角夏文汐是香港人，編劇兼監製文雋和導演葉偉民也是香港人，就投資出品結構來看，它是一部結合中港臺幕前幕後人馬、血統偏向港片的中國電影，不過此刻它在臺灣上映用的卻是港片名義，所以不用仰賴陸片配額（值得注意的是，同檔對打的《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其中國血統更純正，也同樣不仰賴陸片配額而以其他名目上映，你說玄不玄）。
中國已是世界第二大的電影市場，目前僅次於美國好萊塢，它是如此畸形，卻又充滿無限可能，它最神奇之處，莫過於沒有分級這件事。因爲沒有分級，所以血腥暴力一概禁止，鬼靈精怪更是謝絕指教，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然不能明着來，那就多用隱喻指涉唄，反正只要謹記「鬼由心生」此一重點，管它前九十分鐘鬧鬼鬧得多厲害，最後十分鐘只要用「真正險惡的仍是人心」來自圓其說，情節即便硬兜硬轉也無妨。
受制於審批和分級，恐怖片在中國無論質還是量的成長幅度皆相當有限。2011年，由香港導演鍾繼昌執導，陳小春和楊冪領銜主演的《孤島驚魂》以8905萬人民幣票房寫下21世紀中國恐怖片第一個里程碑；2012年，韓國恐怖大師安兵基帶着韓國團隊跨海赴中拍攝《筆仙》（與他在韓國拍的同名電影《筆仙》故事不同），以5817萬人民幣的票房成績榮膺當年度中國恐怖片票房冠軍；2013年，安兵基再接再厲推出《筆仙2》，創下8216萬人民幣的亮麗票房，也促成隔年《筆仙3》的問世，《筆仙3》票房表現雖然未能更上一層樓（市場上出現一籮筐以筆仙爲名的魚目混珠之作，多少削弱了正牌筆仙的續航力），但三集正牌筆仙的票房加總已讓安兵基穩居「中國最賣座的系列恐怖片導演」寶座。必須注意的是，2014年可說是中國恐怖片非常重要的一年，陳正道的《催眠大師》和葉偉民的《京城81號》皆在那一年問世，各自締造出2.7億和將近4.1億人民幣的票房，爲中國恐怖片寫下第二個里程碑。
《京城81號》由葉偉民執導，文雋編劇兼監製，林心如主演，這「鐵三角」在2012年《繡花鞋》首度合作，即創下4343萬人民幣的不錯票房成績。從民間汲取養分，以民國爲背景，「鐵三角」在接下來的四年之間，從水鄉鬧鬼講到古宅滅門慘案，2016年再以中國影史首部恐怖片《夜半歌聲》爲本，發展出全新的劇院魅影故事《魔宮魅影》，不過「鐵三角」三度合作卻沒能延續《京城81號》的票房神話，8768萬人民幣的票房成績（不至於灰頭土臉，算是迴歸恐怖片在中國的基本盤），或可視爲觀衆對於這兩年來恐怖片益發濫竽充數的市場亂象所做的迴應。另外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則是，近年受矚目、票房表現出色的中國恐怖片，不約而同皆由外籍兵團（韓國、香港、臺灣）主導，這不免令人心生好奇，中國有否可能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恐怖類型美學？原汁原味的道地中國恐怖片什麼時候纔會出現？
▲林心如《京城81號》劇照（圖／明悅整合行銷工作室提供）
1937年，馬徐維邦將卡斯頓勒胡的小說《歌劇魅影》改編成爲《夜半歌聲》，集恐怖、愛情、戰爭與音樂類型於一身的創意混搭方式，啓發了半個世紀以後有「鬼王」之稱的于仁泰，促成華語新品種音樂劇電影《新夜半歌聲》在1995年的問世。2016年的《魔宮魅影》，距離小說《歌劇魅影》以及兩版《夜半歌聲》相去甚遠，文雋的編劇靈感雖來自馬徐維邦拍攝《夜半歌聲》時的秘密往事，但劇本在抓取劇院鬧鬼的主軸，加之以戲中戲對應現實人生的趣味之外，頂多就是讓男主角名叫顧維邦以向馬徐維邦略爲致敬。說真的，在鬧鬼的劇院拍鬼片而導致連串死亡事件，理當可以在現實與戲劇的互文上面更大膽地玩些花樣，偏偏文雋除了耍耍「民國電影審查制度很嚴格的，不準怪力亂神」嘴皮子，讓劇院魅影的報復帶有對抗階級與舊勢力的「根正苗紅正當性」卻又透過結尾回馬槍的安排針對此一正當性做出質疑之外，終究還是浪費了這個好題目。《魔宮魅影》劇本尚稱完整，起承轉合因果脈絡皆交待清楚，但是予人一種揮之不去的老派僵固之感，它的角色動機、性格設定、內在層次轉折都只是爲了成就劇情，而非真正從角色立場情感出發，自然難以企及文雋全盛時期代表作如《風雲雄霸天下》、《洪興十三妹》水準。於是，《魔宮魅影》就像上個世紀1990年代某檔因拍攝品質不佳而淪爲墊檔戲的二流港劇，乍看轟轟烈烈好不熱鬧，演完卻無法帶走任何一片雲彩讓人倍感空虛。
最後來講一下林心如。林心如不只在《魔宮魅影》裡頭一人分飾三角，此番更是首度擔任出品人，片中她華服一套換過一套，令人想起《花樣年華》裡的張曼玉，有一幕她跟楊祐寧躺在牀上，那個姿勢那個構圖想必是在向《花樣年華》致敬，只可惜氣氛實在差太多。老實說，林心如的外型偏現代感，不太適合1930年代造型，要她扮演豔冠羣芳的「最上鏡頭電影皇后」，實在有點勉強。全片最適合她的裝扮，反倒是電影后段纔出現、佔戲不多的雜技團鄉下村姑造型，小家碧玉一派清純，還被安排在空中飛呀飛的，那回眸一笑，總算展現出林心如的魅力。
▲《魔宮魅影》林心如、楊祐寧。（圖／雙喜提供）
對了，《魔宮魅影》不如改名成「林心如的那時此刻」，英文片名建議叫You Must Love Me，畢竟林心如這幾年製作或主演的戲，可是有「作者論」的。我再說清楚一點，林心如演來演去不脫那種大家都必須愛她愛到卡慘死的萬人迷角色，大家除了愛她，什麼都不用做，大家爲了愛她，背叛朋友也好，貪贓枉法也罷，再怎麼傷天害理都只是剛好而已。一旦弄懂這個中心思想，你馬上就能把《傾世皇妃》、《十六個夏天》和《魔宮魅影》等由她製作（或出品）兼主演的電視、電影統統串連起來，總之無論發生在何時何地是何種類型的故事，都必須圍繞着心如打轉，沒有了心如一切都不成立，所有人只能永遠愛着心如，至死不渝，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