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8.8,含金量還在上升

《盲山》是部值得反覆提起的電影。

因爲它有當下性。《盲山》是現實題材電影,拍的是2007年的中國山村,但十七年過去了,一模一樣的事情仍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着。那個患有精神疾病的女碩士,到底是被收留還是被強姦,我們心裡其實都有數。

盲山沒有復明,盲人照舊存在。

“盲”字可拆解爲亡目,即眼睛的死亡。

導演李楊當年解釋片名時曾說:“眼睛死亡了跟眼睛瞎了還不是一樣?衍生開去,就是對良知視而不見,對外部殘忍視而不見。”

說白了,《盲山》拍的是一個關於“睜眼瞎”的故事。

睜眼瞎的存在,導致了悲劇的發生,睜眼瞎的存在,也讓受害者無處可逃。

《盲山》中的女主角白雪梅,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白雪梅大學畢業,找工作屢屢碰壁,遇到了熱情漂亮的胡曉曉,在金錢的誘惑下,她決定和胡曉曉以及她的老闆一起進山採藥。

說是進山採藥,雪梅其實是被這兩個人以7000塊錢賣進了山裡,要給村民黃德貴做老婆。

想走走不了,講理又講不通,在陌生的環境裡,她遭遇了最可怕的情況。

她逃跑,就被抓回來毒打,被鎖上鍊子,關在房子裡,無法掙脫。

黃德貴動不動就對雪梅大打出手,用強姦的方式完成了洞房。

強姦雪梅時,黃德貴八成還覺得自己是個孝子,他纔不會考慮到雪梅在想什麼,雪梅的父母如果自己的女兒經歷了什麼,又會作何感受。

失去基本的共情能力,是“盲”病的常見症狀。

在黃德貴和他父母的眼中,花錢買來雪梅,雪梅就應該爲他家做牛做馬,生兒育女(最好只生兒不育女),在他們看來,這不是一件犯法或者沒有天良的事情,在這個村子裡,很多人的老婆都是這樣買來的。

這是影片中“盲”的第一層意思——施害者對自己的惡行視而不見。

一個人不把惡行當惡行,不是因爲他不知道什麼是惡,而是因爲他有自己對善惡的一套解釋邏輯。

從人販子手中買老婆,用強姦的方式逼迫女大學生和自己洞房,黃德貴能不知道自己在作惡嗎?

他當然知道,但他不當一回事。因爲在他的邏輯裡,沒有老婆沒有兒子,是更大的“惡”。

影片中,“打光棍”是被看不起的,而生了女兒是要直接溺死在河裡的。

只有討到老婆還生了兒子,男性似乎才能得到“尊重”,纔是“有用的”。

犧牲雪梅這麼一個女大學生,就可以爲黃家傳宗接代,讓家族的香火得到傳承,讓山村人丁興旺,黃德貴恐怕覺得自己不但不是在作惡,而是在捍衛傳統,守護村莊。

這套邏輯,當然是離譜的,但最離譜的事情不在於邏輯本身,而在於中國有無數個黃德貴信服於這套邏輯。

一個黃德貴是做不了惡的,有無數個黃德貴存在,這些人才能形成攻守同盟。

當然,攻守同盟裡也不只有“黃德貴”。

《盲山》裡,最讓人骨子裡生出涼意的,是“局外人”的表現。

黃德貴在村裡的朋友們會告訴他:

女人不聽話就要打,打一打就好了,就不跑了。

村裡的主任對於雪梅的求救不聞不問,只說這是黃家的家事,自己根本管不上。

黃德貴的表弟德誠看上去知書達理,表示可以營救雪梅,卻沒想到德誠性格軟弱而僞善,和雪梅發生了關係,卻並沒有付諸行動救人。

雪梅往外寫信,而村裡的郵差每次收到信,都會轉交給黃德貴。

一袋白麪,是郵差獲得的酬勞。

好不容易雪梅逃到了鎮上,大巴司機卻也冷漠地看着黃德貴一行人把她從車上帶走。

這些“局外人”的表現,是影片中“盲”的第二層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對惡行的視而不見,是羣體行爲,而非個體行爲。

造成雪梅悲劇的不是一兩個惡人,而是一個極惡的系統。

身處於這個系統之中的人未必都是惡人,但他們同樣爲系統的運轉貢獻着自己的力量,參與了惡行。

其他村民爲什麼願意幫黃德貴看住雪梅?原因很簡單,他們之中也有人買了老婆。那沒買老婆的人呢?沒買老婆的人,自己的兄弟或者朋友也可能買了老婆,心裡或許還在想,自己的兒子,可能也需要買老婆。

對於這些人來說,世界太小了。

大巴司機要開車,就得做這些村民的生意,他怕惹事,也是因爲身處“盲山”,他避不開惡行。

郵差只是爲了一袋面就出賣了自己的良心嗎?一袋面只是額外收穫,不給他面,他也不會幫雪梅送信。

說白了,這件事表面上是個道德問題,但實際上是個利益問題。

一個村莊、一個小鎮、一個縣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會變得很緊密,越是落後的地方,越是緊密。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人的利益,往往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利益,這纔是“系統”形成的內因。

如果我們對影片中的村主任進行問責,他一定會爲自己辯解,說清官不問家務事,自己一個小小的村官管不了這件事。

管得了管不了我們先放一邊,我們可假設,如果他管了這件事,那他就破壞了系統,系統就會產生反噬,簡單來說,村民會抗議,至少黃家一定會鬧事,那他這個村主任要管的事情,就更多了。

在他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常規手段。

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過程中,舊惡就會滋生新惡,欲蓋彌彰,就得用一個又一個謊言來掩蓋本就明顯的惡行,系統在無形中就會變得更加強大了。

我特別不願意觀衆在看完《盲山》這樣的電影后只得出“窮山惡水出刁民”的結論,這樣的結論沒有任何意義,窮山惡水是背景,刁民是結果,那一整套常常被忽略的系統,纔是“盲”的病竈。

這種系統的產生甚至與經濟條件無關,2007年系統能做惡,2022年系統也能作惡,在雪梅的事情上如此,在別的事情上也是如此。

系統之外的人呢?

事實是,沒有人真的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盲山》最深一層次意思的“盲”,指的或許就是我們這些自視爲看客的觀衆。

運氣差一些,我們也可能成爲影片中的雪梅。

如果我把《盲山》只當成一部電影,把雪梅的遭遇只當成精彩的故事,看完就拋之腦後,那我的“盲”與村民的“盲”又有何異?

說回電影。《盲山》有兩個結局。

在公映版的結局裡,雪梅最終逃出了山村,回到了家裡。

而在原版中,警察和父親找到了雪梅,警察卻不得不在村民的壓力下離開,而父親也無法救走雪梅。在父親和黃德貴爭執時,雪梅舉起了菜刀,重重地砍在了黃德貴的身上。

這個結局,看似解氣,實則無奈到了極點。

雪梅砍死了黃德貴,然後呢?

雪梅的人生,已經回不去了。

影片之外,還有千千萬萬個黃德貴和千千萬萬個雪梅。

怎麼辦?

有多少個黃德貴,就處理多少個黃德貴,有多少個雪梅,就解救多少個雪梅。

有作惡的系統,就把系統打碎。

大事不會化小,小事不會化了,能化的是痔瘡,不是惡行。

商務/阿樂(微信:pachongsw1)進影迷交流羣加微信:caodahua1994

期待您點個在看,分享給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