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書締結不老情緣

還是在不到十歲的時候,我開始迷上了外公的古典小說,諸如《三國演義》《封神演義》之類。當時媽媽總是嗔怪,說我自己的書不讀,專愛看一些老書。我對這些書近似癡迷,甚至上課時都會偷偷地看上幾眼,也因此沒少捱過媽媽的懲罰。

當時過日子都得省吃儉用,父母更不會給我零花錢去買這些老書。我只好悄悄借書,有時稍不注意,不是被科任老師繳去,就是讓爸爸媽媽搜出藏了起來。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若干年後,自己也能危坐在曾以爲高不可攀的出版社裡,校書、編書、寫書、評書。

大學快畢業那年的元宵夜,我讀着學者江堤的遺作《書院中國》,被其詩性的語言、豐富的內容、雅緻的裝幀吸引,情不自禁地寫起了《書院中國的生命絕唱》。那晚,同學們出去玩,我偎在一盞孤燈下,聽着外面的鞭炮聲聲,寫出了我的第一篇書評。

寫作書評時,我往往滿懷平靜心思。我期待能有更好更多的圖書問世,我也願意用文字爲圖書做推介,以便廣大讀者不再像我的童年那樣,只能看到老人家看的老書。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爲圖書做宣傳——爲自己熟悉的書寫介紹性文章,也是一種快樂。對於好書的推介,我是不吝筆墨的。宣傳好書,不是諛辭,不是諉過,而是從不同的角度,淋漓盡致地反映出圖書的內容思想,作者的喜怒哀樂、道德情操,以及修養、情趣、學識和經歷。字裡行間,不失平靜,意味雋永,道出了他們不甘平淡爲文字、爲書畫的更高層次的藝術追求,不卑不亢的書生風骨躍然紙上。

雖爲閒適文興,卻是自然流走,這些文字冠不了錦繡文章的帽子,但還是需要耐讀,嚼之有味,品之不疲,猶如夏日薄荷,給人的是涼爽過後的清神,還有幾縷難以釋懷的韻致。如在嚴嚴白雪的冬天捧讀,定是另一番妙趣,甚至有一天能在青田小石上刻出敬之以禮的字樣,而不奢望什麼雞血石和藍田暖玉。

我寫書評書話,完全是用繁忙工作之餘的時間,雖有時疲憊,卻感到分外的自由、輕鬆、平靜與快樂。最起碼,我爲讀者推薦好書,不用擔心媽媽說我“不務正業”了。她不再反對我讀任何書,但走進我的書房時總會說上一句“你啊,家裡又多了好多新書”,爸爸則在一旁笑道:“現在這是你兒子的本職工作,不能再罵他不該看閒書了。”

他們每次來長沙,總給我的女兒說起那一段偷看老書的舊事。但女兒不用擔心看課外書會捱罵了。學校老師會佈置課外閱讀的任務,我也藉此機會在她的房間做了兩個大書櫃,裡面擺滿了她喜歡的、我推薦的、作家朋友們送給她的各種各樣的書。每次看着她讀書的模樣,或跟我聊閱讀的感受,我很是羨慕。時代不同,讀書也有了很大的改變。

我也算是靠着評書、寫書,以及不停地買書,建構了堆積一萬多冊圖書的書房,實現了讀初中時坐擁書城的奢望,甚至還出版了十多本明清史系列專著和讀書隨筆集。我總覺得這樣的生活應該堅持下去。縱然工作再忙,生活再累,壓力再大,也該由此產生形形色色的情景,消融匆匆人生中的感傷與蒼涼、無奈與堅忍。也許有一天,那裡面會放着我的一本書,一本關於我對生存、生活和生命有所疑惑、有所醒悟的書。這是我曾經的期待,也是我一時的衝動,更是我長期延續的自我反思。

凱爾泰斯將他的寫作視爲延續生命,我把寫作看作創造人生的快樂和血液,因爲我的文字能讓更多的讀者接近圖書,本身就有快樂的意義存在。西西弗斯不倦地推動巨石,爲古希臘神話增添了執着的色彩,我又希望自己能無怨地用青春和生命,檢索老書、新書及其相關故事,悉心窺探走近優秀圖書的路徑,以文字形態的書評作爲“阿基米德支點”,撐起精神形態的閱讀品牌,撐起更多的人不想擺脫書、“瘋雅”地讀書的熱愛和快樂。

(作者單位系湖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

《中國教育報》2024年06月12日第9版

作者:向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