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民尊嚴纔有大國榮耀

（中新社資料照片）

治國者大多有讓這個國家在我手中再度強大的情懷，這固然值得尊重甚至景仰，但是，只要以大國榮耀爲目標，儘管高大崇偉，卻一定會讓小民付出沉重的代價，大國榮耀就無從談起；而以小民尊嚴爲目標，雖貌似有些低俗，卻反而更能實現大國榮耀。所以大國治理既要不忘初心，更要將大國的榮耀定位在小民的尊嚴上。

但凡要實現大國榮耀，則一定要集中所有的權力，支配所有的資源，凝聚所有的人心，然後才能心往一處想，勁往一塊使，共同奔向期望的宏大目標。但只要權力高度集中，則一定會釋放出腐蝕作用。擁有最高權力的聖上一定要睥睨天下，縱橫捭闔，駕馭臣工，因爲官員都不是省油的燈，非如此，則不知當幾人稱王，幾人稱帝。

官員未成氣候之前，所以不管聖上隨便說什麼，則一定挖空心思證明他的英明偉大，等待時機。於是聖上的見聞只能是他希望的，甚至就是聖上表達的直接簡單反饋。此時，縱然聖上天縱英才，因爲資訊的遮蔽和扭曲，其決策難免日甚荒誕，有限資源遭遇嚴重的糟蹋和浪費。

在決策失誤初期，官員文過飾非，用天災掩蓋人禍。捂蓋不住時，則委過於前朝遺民破壞，當今異族陰謀云云。於是萬馬齊喑，言論尚且有罪，罔論思想。失去權力草民，縱然智商再高，也只能拱土謀食求生，而不會仰望星空，更談不上創新和發展。聖上縱然宵衣旰食，謀畫國家民族的未來，但只要以大國榮耀爲目標，上詐下愚，交徵離心的規律就會強制地表現出來，天下奉一人則必天下騙一人，結果國家在英明睿智的「頌聖」中走向凋敝和潰敗。然後新一輪王朝更迭再次重啓，中國歷史幾千年就走在這樣的輪迴中，如此大國榮耀不僅難以實現，而且實現了也不可持續；其與小民之相干，只是讓他們活得更悽慘。不信，請看秦皇漢武康乾盛世的榮耀，這樣的大國榮耀要它作甚？

如果瞄準小民的尊嚴，則要儘量保障他們的話語權、財產權、不受恐懼權，進而提升他們的醫療、教育、居住和養老等福祉。此時的社會運行非常簡單，最高領導無需權謀詐術駕馭臣工，他們只要表現出引領潮流的理念價值觀，有足夠的謙恭親民，就能執政至憲法時間的上限，否則，很快被站在他們身後，比他更有優勢的人置換掉；官員無需哄騙迎合上司，他們只要出來走兩步，表現工作質量，要麼脫穎而出，要麼淘汰出局。小民固然沒有官員氣勢和威嚴，但只要當官的侵犯他們的尊嚴和權益，當官的好日子非常可能到頭。小民不怕官府的欺壓，他們無需狡黠刁蠻。既然生活和尊嚴有保障，他們就仰望星空，做自己喜歡的事，則這個國家的穩定可期，創新和發展源源不斷。

所以追求大國榮耀會背離初衷，掉進歷史的鬼打牆中，就是因爲對大國榮耀的認知還停留在帝王的視網膜上，那就是萬邦來朝、船堅炮利、國富兵強、開疆拓土。如果將大國榮耀定位爲小民的尊嚴，則小民有尊嚴，大國方榮耀；小民無尊嚴，大國蒙恥辱。其他萬邦來朝、開疆拓土等都只是實現和維護小民尊嚴的手段和方法。也就是說，但凡有利於提升小民福祉的，沒有也要搞出來；不利於提升小民的福祉，則無論怎樣高大崇偉，有也要把它們徹底丟棄。惟其如此，才談得上大國榮耀，這樣的大國方能內贏人民的衷心愛戴，外掙別國的由衷敬重。此時，小民品格清新飄逸，他們的愛國不是空穴來風的無奈，而是回報國家維護和提升他福祉的瓷實。他們創新發展潛力無限，因爲生活不是疲憊的刨食和對權力的膜拜，而是悠閒的享受和對浩瀚星空的敬仰。這樣的國家才能江山穩固，萬世長存，被淘汰的只是德不配位，纔不當職的貪官庸吏。

（作者爲大陸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