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財產繼承：遺囑易立兌現難行
十年，增長24倍。如今立遺囑不再專屬於那些臨近生命終點的人，年輕羣體佔比也正在逐年提升。除了房產、存款等常見的有形資產，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將遊戲賬號、網絡店鋪，甚至微信、QQ等虛擬財產寫進遺囑。然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業內外對於虛擬財產繼承的可行性存有爭議。儘管現階段《民法典》已明確提出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要依法進行保護，但法學界認爲，目前僅有原則性規定，實踐中的遺囑繼承仍舊模糊不定。
能否繼承？不能一概而論
據今年3月發佈的《2023年中華遺囑庫白皮書》（以下簡稱“白皮書”），中青年訂立遺囑數量十年增長了24倍。2017年在中華遺囑庫進行遺囑諮詢的中青年人數量爲931人，而到了2023年，諮詢量就已達到17101人，諮詢量上漲了17.3倍。
伴着年輕羣體佔比的提升，微信賬號、QQ、支付寶、遊戲賬號等虛擬財產也隨之成爲年輕羣體立遺囑的重要部分。2023年初，擁有百萬粉絲的90後“B站UP主”便來到中華遺囑庫訂立遺囑，計劃待自己離世後將百萬粉絲賬號留給好友運營，並將自己名下價值300萬元的虛擬資產留給父母。
虛擬財產真的可以繼承嗎？目前，我國法律已明確提出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要依法進行保護。2021年正式施行的《民法典》第127條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這樣一句話，彌補了我國法律在虛擬財產保護問題上的空白，是對虛擬財產進行保護的第一步。
不過，在北京商報記者的採訪中，有法學專家認爲當前《民法典》中的相關表述屬於原則性規定，這使得虛擬財產寫入遺囑之後的繼承問題仍然存在很大不確定性。在從業者看來，虛擬財產繼承的前提，就是要明確到底虛擬財產是什麼？
虛擬財產屬於無形資產，是有價值屬性的，既包括經濟價值，即以遊戲幣爲代表的一些虛擬財產可以兌換成等額貨幣；也包括精神寄託層面的價值，例如QQ空間中的一些記錄、分享等。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崔彥彥就表示，“正因爲虛擬財產是有價值屬性的，所以一定條件下可以被繼承、轉讓、出售等”。
但條件是什麼，似乎尚未有標準答案。早在2022年，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便曾發文指出，遊戲裝備、微信賬戶財產等大部分的虛擬財產可被繼承。“但在實踐中要注意，社交賬號、遊戲賬號和遊戲裝備不能一概而論，涉及隱私的QQ賬號、微信賬號、微博賬號，甚至微博大V賬號等具較強人格屬性的虛擬財產是否可作爲遺產被繼承，還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文中提到，“未來可能會有爭議，需要再根據實際情況來進行考量，不可一概而論。”
誰的賬號？平臺禁止轉讓繼承
北京商報記者以諮詢者的身份來到中華遺囑庫北京第二登記中心，就將有數十萬粉絲的社交平臺賬號寫進遺囑相關事宜進行了解。
據中華遺囑庫的一位諮詢顧問介紹，如果用戶有開通賬號時簽署的協議，可以先下載。“首先，我們要藉助這個協議從法律的角度來評判它是否是可繼承的財產，如果是，我們就可以幫助你訂立遺囑。”這位諮詢顧問表示，此前中華遺囑庫曾接觸過類似抖音直播賬號的虛擬財產，“一般情況下，應該是可以做（遺囑）的”。
據該顧問介紹，這些服務是計件收費的，費用大約在3000—6000元之間，“如果只寫一個抖音賬號，或者一個銀行賬號，費用可能就是三四千元，再寫兩個可能會增加到五六千，寫更多費用會更高”。
然而，社交賬號寫入遺囑只有費用門檻，實施繼承卻沒這麼容易。北京商報記者注意到，抖音用戶服務協議明確規定：用戶的抖音賬號僅限用戶本人使用，禁止以任何形式贈與、借用、出租、轉讓、售賣或以其他方式許可他人使用該賬號。同時，根據相關法律法規要求，如用戶在註冊後連續超過6個月未登錄賬號並使用，平臺有權凍結或收回賬號。這也意味着，用戶去世後，其社交平臺賬號長期無人登錄，便可能“消失”。
與抖音相似，北京商報記者諮詢騰訊人工客服後瞭解到，當前其遊戲賬號不支持出租轉讓，也“暫不支持”進行繼承。同時，百度網盤服務協議中也提到，用戶不得濫用百度網盤服務的服務，百度網盤服務賬號僅限用戶個人使用，賬號不得有償或無償提供給任何第三方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百度網盤服務協議中還強調，百度網盤賬號的所有權歸度友公司所有，用戶完成申請註冊手續後，僅獲得百度網盤賬號的使用權，且該使用權僅屬於初始申請註冊人。同時，初始申請註冊人不得贈與、借用、租用、轉讓或售賣百度網盤賬號或者以其他方式許可非初始申請註冊人使用百度網盤賬號。非初始申請註冊人不得通過受贈、繼承、承租、受讓或者其他任何方式使用百度網盤賬號。
毫無疑問，在實操層面作爲虛擬財產的平臺賬號若要實現繼承，與平臺之間的協調已經成爲無法規避的難點。
如果以國外爲參考，早在2018年，迪拜國際金融中心的遺囑服務中心已經推出虛擬資產繼承服務，包括臉書、推特、instagram賬號在內的虛擬資產可以繼承。
德國在處理類似的網絡虛擬事宜時，是將虛擬財產等同於傳統財產一般，將其放在同等的位置上進行處理，在網絡用戶死後按照一般繼承財產進行統一管理，並且在確認其金錢價值後，在網絡用戶死後十年內，網絡虛擬財產作爲遺產的繼承權都將受到法律的保護。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樑靜波向北京商報記者表示，與非虛擬財產相比，虛擬財產價值評估難，繼承不僅涉及人格權因素，如網絡實名制、個人信息保護等問題，還受網絡服務提供者的規則限制。
北京觀韜中茂律師事務所執行合夥人李洪江也表示，由於抖音、微信等社交媒體賬號是申請人按照相關平臺提供的協議獲得的，具備一定的人身依附，能否主張繼承，要以申請人與相關網絡服務提供者所簽訂的服務協議進行判斷，“然而按照民法理論，人身權不得轉讓和繼承。這就產生了分歧，司法實踐中一般需要通過雙方協商解決”。
據中華遺囑庫介紹，該機構2017—2023年共收到超過488份涉及虛擬財產的遺囑，但尚未“執行過”。
紀念功能？平臺規則不盡相同
越來越多的用戶需求也在倒逼平臺適應新趨勢。針對虛擬遺產的繼承問題，2021年B站便開發了紀念賬號功能，家屬可以將逝者賬號申請爲紀念賬號，申請成功後賬號會被凍結，任何人無法登錄。
同年，抖音上線逝者紀念賬號功能，將在其個人主頁顯示緬懷標誌，並對逝者賬號設置保護狀態。逝者的作品內容將繼續保留，供作品的分享對象查看。同時，逝者在抖音的財產可被經覈實的直系親屬繼承。
北京商報記者就此撥打了抖音客戶服務熱線，據工作人員介紹，若逝者的法定財產繼承人慾繼承逝者賬號在抖音的收益，可以按照要求填寫“逝者賬號財產繼承”相關申請並上傳對應的證明材料，後續會有專人審覈，相關結果會在3—5個工作日內返回。
目前，關於虛擬財產中有關經濟價值的部分，“逝者賬號財產繼承”相關申請中已有涉及。北京商報記者注意到，在申請頁面，申請者需選擇繼承的資產類型，包括錢包（抖幣、直播收入、創作收入、活動紅包等）、直播（音浪、抖+幣等）、電商（消費者、商家、達人等）等。
雖然賬號繼承仍是未知數，但抖音客服小助手也提供了一條找回逝者賬號並登錄的操作建議：“可尋求運營商營業廳的幫助，辦理手機號註冊人轉移等相關業務；如運營商無法提供有效幫助，可在抖音端內瀏覽或下載相關視頻進行參考。”同時，對方還提醒，可提供直系親屬書面申請，平臺會對該賬號進行凍結保護，以防止手機號碼被電信營業廳銷戶後重新放出，導致賬號被他人登錄。
繼承難題當前，儘管不少平臺已給出舉措，但規則不盡相同。樑靜波對此建議，“平臺可以增加申訴端口，使繼承權人能夠通過申訴的方式，向平臺提供被繼承人身份證明、死亡證明、公證書等文件進行賬號找回。與此同時，未來可以出臺相關司法解釋，明確將網絡虛擬財產的所有權歸屬於網絡用戶，適當延長賬號的自動註銷時間，或給予網絡用戶選擇權”。
北京商報記者 盧揚 冉黎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