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翔文／「我的完美日常」 溫德斯的日本眼

役所廣司(左)在「我的完美日常」中，傳神化身公廁清潔職人。圖／金馬影展提供

德國導演文溫德斯對日本的鐘愛，衆所周知，尤其是對電影大師小津安二郎的崇拜，他甚至還拍過紀錄片「尋找小津」。這回他將原以東京公廁爲主題的短片企畫，拍成了長片「我的完美日常」，從形式到內容，都體現了他對日本文化的見解與觀察。這不是一部尋常說故事型的電影，更接近是一種「氣韻」的展示，刻意幽微模糊的敘事，反而一點也不重要。

電影的第一顆鏡頭，就是男主角役所廣司從榻榻米上醒來的特寫，前半段的「情節」幾乎沒幾句對白，就是如常地呈現他的一日生活。起牀、梳洗、照顧盆栽，出門工作，再到返家、澡堂、晚餐、閱讀、睡覺，一開始簡直像紀錄片般。然後，溫德斯再一點一滴增添細節：聽老歌、拍底片照、到二手書店買書，甚至一週一次的酒吧小酌，電影前半部其實就是個公廁清潔員的平凡人生。

觀衆在這樣的如常中開始細細觀察，甚至暗生好奇疑問，所有的答案有些刻意不解釋，有些則在後半段的鋪排中隱約透露答案。其他加入的人事，漸漸碰撞了主角原來的無波日常，也爲不說話的主角間接反映了自己。年輕同事和女友的出現，激盪了孤獨男人也會有的情慾波瀾；外甥女與妹妹的突如其來，坐實了他肯定有着不爲人知的過往秘密；至於最後酒吧媽媽桑的小插曲，更暗示着人生無論如何都得面對的生老病死、悲觀離合。

顯然役所廣司的角色不是個本來就樂天知命的清潔員，他聽有獨特品味的老歌，但都是收藏許久的錄音帶；他真正的休閒興趣，是拍照和讀書。電影演到最後，任誰都看得出來，他顯然是個「有故事的人」，但溫德斯選擇不說破也不解釋，呈現的是那些紛紛擾擾之後的從心所欲、迴歸平常，就像最後的母題回到他拍攝的樹搖光影，那些人生中最可能被忽略的，或許纔是最該珍惜的難得與美好。

小津的電影，本就最擅長在看似平凡的柴米油鹽、送往迎來之中，體現人情世故的況味與泰然。溫德斯用「我的完美日常」，反芻了他所理解的小津和日本，他的眼睛還透過男主角的專注與執着，側寫了大和文化中最讓人敬佩的職人精神，誰說掃廁所不能是一門專業且重要的學問？透過溫德斯的眼睛，似乎有着屬於他的深刻觀察，這或許是爲何日本最後不挑濱口龍介、是枝裕和，偏偏選了溫德斯代表角逐奧斯卡最佳國際電影獎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