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小林:現在的學生, 有一種傾向就是忽略症狀表現

導讀:開方子不一定要墨守成規,要善於靈活變通。

我們這裡有很多老前輩,像梅老師,他們在學醫時非常重視症狀。現在院校培養的學生,有一種傾向性,就是忽略症狀表現,好像對症處理是低層次的治療,只有西醫才用這樣的手段,這是不全面的。

我是1977級的,當時老師也特別強調辨證論治。辨證論治便成爲中醫院校舍我其誰的金標準,這未免有些武斷,我們看仲景的用意,他也非常強調對症狀的治療。

再舉個例子,一個頭疼的病人來找你,你要不要先治他頭疼?你說頭疼我先不管,這是血虛引起的,我先治療你血虛。病人來個三五次,血虛沒改善,頭疼依舊,那病人還會信你嗎?肯定不信。

我曾經碰到一位病人,24歲的一個女孩,癔症性的暈厥,就是突然間倒下,一般倒的地方絕對安全,而且倒的時候,誰說什麼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有個老先生給她治療,辨證論治,氣虛血瘀證,用八珍湯加減治療了一年半,結果基本沒效。

最後山東某個醫務室的工作人員給她用了白金丸,也有叫“礬金丸”的,成分就是白礬和鬱金,用了一個星期病就徹底好了。

所以光靠辨證論治是解決不了全部問題的。病人來的時候要對他的症狀有所偏重,腹瀉的你不對症,嘔吐的你也不治療,顯然是行不通的。仲景提到“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俱”。

我們治療糖尿病末梢神經病變時,病人經常反應很熱,有可能胸腹熱,有可能背部熱,還有可能是四肢熱,尤其是下肢,熱到什麼程度呢?

不管多冷的天,從來沒有蓋過被子,這種情況我們治療了不下上百例,就是用李東垣那張方子——昇陽散火湯。

糖尿病末梢神經病變,陽氣鬱在表皮,散不出去,李東垣描述了四肢灼熱,捫之燙手的情況,用這個方子就有效。我們只憑借這個症狀,用昇陽散火湯就能起到很好的療效。

這種情況印會河教授理解得很深刻,他在《內科新論》裡有很好的闡述,他特別重視仲景抓住的主要症狀。我們的老醫生有很多寶貴的經驗非常值得我們學習、總結。

比如我們治療糖尿病汗證,有時病人全身溼透,一天要換幾次衣服,這時候最管用的就是用煅龍牡,療效立竿見影,然後你再辨證,是什麼病機,這樣效果纔會好。

煅龍牡量要大,一般各用到120g,先煎,尤其是重症汗證的時候療效顯著。

印老先生講過,抓住主症比圍繞枝枝節節的症狀轉要高明得多。像我們治療蛋白尿,可以用芡實、金櫻子之類的藥來收斂固澀,但是最核心的藥是黃芪,針對蛋白尿效果就是好,抓住主症可以簡化臨牀思維過程,更有利於我們抓主要矛盾。

所以印會河老先生的治病療效是非常好的。

抓主症也是《傷寒論》中一個重要的思想,《傷寒論》還提到很多關於抓主症的病例,“少陰病,六七日,腹脹不大便”,這就是大承氣湯證;“心中煩,不得臥”,就用黃連阿膠湯;“喜唾,久不了了,胸上有寒”,這就是理中丸所治的。

我們碰到一個病人,是同仁堂一個領導的家屬,癌症晚期,廣泛轉移,經化療以後,就是這個症狀——喜唾。一天要吐一口袋,果然是“久不了了”,我們用理中丸,這個症狀馬上就減輕了。

像黃連阿膠湯證,我們抓住“煩”和“失眠”兩個主症就好,不要侷限於患者陰虛啊、火旺啊、身體瘦、舌體瘦、苔少這些問題。

很多當老總、當領導的,他們身體胖,舌苔厚膩,只要是心煩失眠照樣用黃連阿膠湯,等他失眠心煩好轉了以後,再去調他的體質,再去化痰清熱祛溼。

事實證明黃連阿膠湯對頑固性的焦慮和失眠確實很有作用,抓住主要矛盾的核心是取得療效的一個捷徑。

我們院校的學生經常對君臣佐使藥的使用不是很清楚,這是因爲他們抓不到問題的核心,所以定不下君藥。

君藥是針對疾病的主症的,麻黃湯、桂枝湯都是針對發熱的主症的。臣藥又有什麼作用呢?

它也是針對主症,起到幫助君藥的作用,或者是主症同時又有它的兼症,抓住了這些框架結構就搭建起來了。

《內經》講小方就是君和臣,沒有佐和使,“君一臣二,治之小也”,三味藥就是一個方子,這是小方的配伍原則。

但是有些病症當你立了君藥以後,這個病症和你辨的證候是相反的,比如我們在治療神經痛的時候,經常用川烏,那麼如果是寒證,寒入骨髓,用川烏沒問題,但如果是熱性疼痛,我們仍可選用川烏止痛,只不過這個佐藥就非常關鍵了,因爲它一定要把病性一塊佐回來,要去川烏的“性”而存它鎮痛的“用”。

對於糖尿病早中期治療,我們用大劑量的黃連,這沒什麼可說的。

但是到了中晚期,病人血糖控制很差的時候,能不能用黃連、知母、黃芩、黃柏、苦蔘、龍膽草、梔子這一類的苦寒藥呢?

可以,但是如果目的在於用這些藥將患者的血糖降下來,那後面的佐使藥一定要跟上,要把握患者寒熱溫涼的大方向,這個佐使藥就相當於船舵頭,它在把握一個大方向,始終沿着虛實寒熱走,這樣你在處方的時候就會明瞭你想做什麼,誰來幫你做什麼,但最終還是要沿着中醫辨證論治這條軌道走。

這樣教學生時,他們就比較容易理解,也很容易掌握。

現在很多大方有一個弊端,一個方子二三十味藥,很難分清君臣佐使,經方就不會有這種問題,它藥味少,90%以上的經方都是小於八味藥的,《內經》講三味藥加上幾味藥是小方;“君一臣三佐五,治之中也”,這是中方;“君一臣三佐九,治之大也”,十三味藥,這是大方。所以張仲景的方子還是屬於小方的範疇。

我並不是否認用大方,對很多慢性病,我經常用大方,甚至是做成丸、散、膏、丹,尤其是水丸,或是蜜丸,病人也不會覺得太難以下嚥,這個時候我是以功能團爲君、臣、佐、使,可能君藥就有三四味藥,

這種組合方的使用使得後世的方子變得非常大,這裡面有一個原因就是劑量錯了,本來桂枝三兩即45g,他們就用桂枝9g,荊芥9g,防風9g,西河柳9g,這一組合也是30~40g,這種思維其實就是把君藥作爲一個功能團,同樣臣藥、佐藥、使藥也有這個特點。

還有的時候一個方子的君臣佐使是會隨着情況的不同而有所變化的,比如說麻杏甘石湯,病人可能有熱、咳、喘的情況,麻黃平喘,石膏清熱,杏仁止咳,如果以熱爲主,就可以加大石膏用量,這個時候就是以石膏爲君;如果病人咳嗽較重,兼以熱、喘的症狀,就可以杏仁爲君;以喘爲主就用麻黃作君藥。

所以開方子不一定完全墨守成規,要善於靈活變通。張仲景很多方子都在加減,他的用意是啓迪我們一種全新的思維模式。

昨天還有人問我《傷寒論》的方子是不是要按原方使用,我認爲完全沒有必要,仲景的小承氣湯如果以腹脹爲主,就變爲了厚朴三物湯,這是要根據具體情況來考慮加減問題的。

有個十七八歲的男孩,主症是咳嗽,引得右側胸痛加重,是由於結核性胸膜炎引發的,胸片提示大量胸腔積液,我給他用了十棗湯,開始各用1g,服後30分鐘病人開始排稀便,其餘沒什麼異常情況;

第2天開始加量,甘遂、大戟、芫花各用2g,服完之後就吐出一大碗黃水,還瀉稀便兩次。服藥2天以後右側胸腔積液基本消失,10天以後出院。

這個病人的治癒就是抓住了“咳唾引痛”這個主症。

還有一個病人,是痙攣性斜頸病,已經兩年多了,脖子歪到什麼程度呢?幾乎要貼到肩上了。

而且他右側頸部經常感覺被牽拉的抽搐、疼痛,他前後走了很多地方,都沒有療效。

後來有人建議他做個手術,但是手術後可能會引發面癱,費用28萬,他拒絕了,他甚至有輕生的念頭,因爲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後來他找到我,我用了葛根湯:葛根60g,麻黃、桂枝各30g,還加了大劑量的芍藥,加了祛風藥全蠍。

10付藥以後,他好轉了50%,30付藥後,他完全正常了。這個病例我主要抓住了他“項背強几几”這個主症。

I 版權聲明

本文來源網絡,版權歸權利人所有。

· END ·

編輯|白芷 視覺|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