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小丑”樑建章
作者：孟媛
來源：正和島
“我兒子都不敢看。”
媒婆、海王、唐伯虎、皇上、包拯、曹操……2020年樑建章扮演了37個人物，直播118場，其中不乏一些讓人忍俊不禁的丑角。
當他一本正經地扮演着角色，還偶爾加上說相聲、唱越劇、舞棍法、川劇變臉等節目直播帶貨時，以往那個少年班的神童、攜程董事會主席、人口學家的“天才”形象碎了一地……
01、厚臉皮一點，有什麼？！
樑建章曾經得意地說過，“拿高倍望遠鏡都看不到攜程的競爭對手。”
如今，被調侃起來，樑建章笑着說：“要不，是望遠鏡壞了。”
2020年疫情期間，攜程應該是全中國所有大型互聯網公司中遭受衝擊最大的企業，海外訂單全部消失，酒店訂單基本“團滅”。上億人次退訂，墊資超10億量級，僅僅1個月股價便下跌超20%，市值蒸發380億元。
以“鐵娘子”著稱的攜程CEO孫潔，在受訪時談及此次損失，突然落淚。
樑建章當然知曉外界對他主播角色的審視和評判，但他已無暇顧及。相比過往的榮譽和身份，用戶注意力的爭奪和行業信心的恢復，纔是樑建章當時最需要做的。
“每次創新都是機會，如果沒有抓住一次創新的機會可能就落後了，對企業來說就是危險。直播是疫情當中非常適合的模式，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機會。”
面對兒子吐槽直播造型“不忍直視”，他也只是說：“你要成功，一定要臉皮厚，在這個世界上臉皮厚一點兒沒什麼。”
真正的企業家不困囿於形象。
任正非說：“面子是給狗吃的。”
李嘉誠說：“當你放下面子賺錢的時候，說明你已經懂事了；當你用錢賺回面子的時候，說明你已經成功了。”
一向給人以“低調敏言，運籌帷幄”的天才樑建章放下了面子，走向臺前。正如傑克·韋爾奇留下的一句箴言：“你們知道了，而我做到了。”
在這一次直播熱潮中，中國企業家羣體的絕大勇氣，是疫情下最“悲壯”、也是最動人的一個風景。
就像《一代宗師》裡所說：“人活在世上，有的活成了面子，有的活成了裡子。而只有裡子，才能贏得真正的面子。”
02、“以爲錢好賺”是我們對商業最大的誤解
在直播中，“樑主播”穿古裝跳“海草舞”，唱rap版的蘇軾《題西林壁》，表演川劇變臉，用18秒鐘說完包含30家高星酒店名稱的“報菜名貫口”……秒殺了一衆電商主播們。
樑建章做直播一天1000萬交易額，已經很了不起了，但即便這樣，對一個年交易額8000億的公司而言，仍然是杯水車薪。
“以爲錢很好賺”是年輕人最大的錯覺，其實我們看到的那些看起來“賺快錢”的背後，都有一個厚積薄發、勤奮過人的故事。
樑建章很有可能是今年積攢航空里程最多的企業家，疫情之後，他從南極到新加坡，又飛遍了四分之三個中國，爲了親自體驗產品，他去了31個城市。
除了放下面子扮“小丑”並付出超越常人的努力，樑建章直播背後還有這樣幾個底層邏輯：
第一，日常熱愛旅行、足跡遍佈六大洲的樑建章，對於旅遊行業可謂相當專業，在直播中展現了非常嫺熟的“內容能力”。
他甚至講到某個酒店是自己舉辦婚禮的地點，某個酒店最大的亮點是附帶景點，以及某個酒店連門把手都像黃金一樣金燦燦。
在一位KOL提出了關於親子游的問題後，樑建章脫口而出：“低齡兒童適合找全包度假村，例如亞特蘭蒂斯酒店就很適合親子游，父母幾乎不用做攻略，這叫‘酒店即目的地’”。
第二，作爲攜程董事長，樑建章出面談合作有很強的議價能力，能給顧客更大的優惠力度，同時也有很強的信用背書。
第三，攜程直播背後有很強大的團隊，高強度的選品、篩查、價格制定、評估工作。光是直播現場就有近20位工作人員圍繞在3臺顯示屏、數臺電腦、2架攝影機、5個補光燈等儀器周圍。
第四，他所扮演的每一個形象，都不是拍腦袋定下來的，而是通過互聯網數據篩選出來的，能夠推動用戶消費的角色。
爲了河南許昌直播，樑建章甚至決定剃個光頭，以貼近少林寺的形象。一期需要表演越劇的視頻裡，他還叫上母親一起出鏡。因爲他少時的印象中，母親是喜歡越劇的。
通過一場場直播，外界看到比以往更有血有肉的樑建章。
有企業大佬爲他的奮不顧身點贊，也有創業者看着他的直播落淚了。
如果說第一場直播是在郭廣昌的攛掇之下偶然爲之，那麼，在後面的所有直播中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天才”的點子和極致的努力，現在他仍然每週花上2~3天爲直播準備，包括自己寫每次的腳本。
“不是自己寫的話也背不下來啊。”樑建章說話時帶着苦笑。
03、天才少年，是一隻“會咬人的兔子”
互聯網圈子裡天才很多，但樑建章是這些天才之中的天才。
1969年，樑建章出生於上海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國企員工。他從小有“天才少年”之稱。
13歲，樑建章不僅熟讀唐詩三百首，還通過自學研究設計了一個利用程序寫格律詩的軟件，獲得了全國中學生計算機程序設計大賽金獎。
15歲，他以初中生的身份，直接考入了復旦“少年班”。
20歲，樑建章獲得佐治亞理工學院計算機碩士學位，又獲得直讀博士的資格。
1991年，正在攻讀博士的樑建章，覺得在學校已經沒法學到最先進的東西，便放棄了讀博，進入甲骨文公司工作。那年，他才22歲。
這是什麼概念？“別人家的三好學生”王興18歲保送清華，22歲纔拿着全額獎學金留美深造；商界“神童”搜狗王小川，憑藉國際奧賽金牌被招入清華，22歲被保送至清華計算機系高性能所讀研究生。
也就是說，其他商界天才剛剛開始讀研，樑建章已經放棄讀了2年的博士，在硅谷入職世界最大的企業軟件公司。
6年後，年僅28歲的樑建章擔任了甲骨文中國區諮詢總監的職位。
1999年，國內掀起了一股創業潮。張朝陽回國創建了搜狐；在杭州一棟不起眼的樓房裡，經歷創業失敗的馬雲準備重新開始；在深圳的馬化騰正在爲OICQ用戶增長而沾沾自喜。
這一年，30歲的樑建章決定回國創業，與沈南鵬、季琦和範敏創辦攜程旅行網，並稱爲“攜程四君子”，他出任首席執行官兼董事長。
而這一路開掛的人生，只是樑建章的開篇，他廣爲流傳的傳奇是兩度“拯救”攜程於危難之中（如果算上這次疫情，應該是第三次了）。
有一位旅遊界的朋友說，你別看James（樑建章的英文名）溫文爾雅，其實是一隻會咬人的兔子。
他的老同學、創業夥伴、紅杉資本全球執行合夥人沈南鵬如此評價他：
“三十多年過去了，他的睿智和好奇心一如當年。我遇到過不少非常‘聰明’的人，但James 往往比其他人想得更深，也把思辨的能力表現得淋漓盡致。”
04、別人能想到，他能帶人做成
理性、冷靜、專注、一招致命。
對樑建章的評價中，這四個詞出現的頻率最高。而在危機處理時，則表現得更爲明顯。
他的第一次力挽狂瀾是在2003年非典突然爆發，中國酒旅行業瞬間進入休克狀態，沒人敢住店、沒人敢出行，飛機停航，賓館關門，旅遊行業崩潰......
有人提議將攜程賣掉，有人提議裁員止血。
可樑建章預測非典在2~3個月會過去，堅持不裁員。
當時副總裁莊宇翔問他“國家都沒有一個人敢說非典控制得住。你爲啥這麼說？”樑建章不緊不慢地說：“所有的非典病人都是先發熱再傳染，只要把發熱的人控制住，就能把傳染源控制住。”
莊宇翔對這件事記憶猶新：“James只要一句話就把這個東西講透了，他能把事情想得非常清晰，他有他的理論基礎，是個理論派。”
最終，樑建章力排衆議。一邊說服高層，一邊穩住員工。不裁員、不減薪並且喊出“非典過後，攜程會更好”的口號。非典結束後，攜程業績井噴。
2003年12月，攜程在納斯達克上市，成爲百億市值的公司。
第二次是在2013年2月，攜程發生嚴重的經營性危機。當時其主要競爭對手藝龍、去哪兒等通過價格戰不斷搶佔份額，幾家企業先後狂燒數十億元形成拉鋸戰，當時10元住酒店都變得並不稀奇。
樑建章臨危歸國，重掌帥印後也加入價格戰，而且更“狠”。據說，有競爭對手跟攜程爭奪一個景區的門票代理權，提出了比攜程低三成的包銷條件，樑建章派人去談，說：“這樣吧，我每張門票不提成，再補貼你五塊錢。”
2014年，在線旅遊百分之七八十的業務來自於PC端。樑建章要求公司整體轉向移動端。很多人擔心在移動上傾情投入，產出不一定能夠有保障。
樑建章異常果斷，在內部宣佈：“從今以後彙報，如果不是彙報手機客戶端就別講了。”
樑建章在收購上的殺伐決斷也很凌厲，先是2014年通過資本手段入股同程，再是2015年收購了藝龍37.6%的股份，同年，攜程硬是從百度手裡“搶走”了去哪兒，雄心萬丈的莊辰超黯然出走。
攜程高級副總裁李小平評價樑建章：“又有天才，又有天賦。天才是別人沒有想到的事情，他都想到了，天賦是大家想到的，他能帶着人做成。”
04、時時刻刻“想讓人生孩子”
天才往往伴隨着特立獨行與格格不入。
樑建章也不例外。
很多時候他有些“出離”，而最破格的就是他對“人口問題”執着。
的
今年他做了那麼多場直播，依然惦記着自己人口經濟學家的身份。
在一場北京延慶場直播裡，他裝扮成清朝皇帝康熙。這是他精心細選出來的形象，理由很簡單：康熙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期間人口增長率最高的皇帝。
2006年攜程如日中天之時，樑建章將CEO交給範敏，保留董事局主席之職，出人意料地遠赴美國攻讀經濟學博士，師從美國人力資源經濟學權威拉茲爾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貝克爾。
之位
他是一個企業家，也是人口經濟學家。
就像他曾經在年會上撕着嗓子唱的那樣：“生孩子吧！去旅遊吧！”更多時候，樑建章談到的都是人口問題。
在求學時期，他關注到了人口問題，“分析了許多國家的數據後，我發現，創新、創業與人口結構有很大關係”。按他的推算，如果現行政策不變，到21世紀末，中國人口將減少三分之二，剩下4.6億。再過一百年，到2200年，只剩下6800萬人。
樑建章變得非常焦慮，他寫了兩本專著，還自費拍攝了一部介紹中國人口問題的紀錄片。在回國後，他與茅於軾等人聯名發起了一份題爲“停止計劃生育政策的緊急呼籲”的建議函，向全國人大提交了“儘快啓動《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全面修改的公民建議書”。
人口的減少對中國意味着什麼？
在樑建章看來中美競爭，實際上仍然是人口的競爭，近期他談到“未來20年中國將繼續趕超美國，但從長遠角度看，中國和美國的競爭態勢要看兩個要素：一個是中國是否有更多的孩子，一個是美國是否能夠繼續吸引更多的移民。”
爲什麼要生孩子？
“爲1%的風險，放棄100%的人生樂趣，僅在數學意義上也是極蠢的吧。”
這是樑建章2020年新出版的人口寓言小說《永生之後》中的句子，也許也是一種答案。
以個體、學者的身份挑戰三十年不變的基本國策，曾經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但是樑建章做了。
就像，扮演各種“小丑”角色，可能會翻車，可能會成爲笑柄，他也做了。
05、結語
樑建章的變裝秀，是商業史中值得記錄的片段。它不是基於創始人對cosplay的興趣，而是一場困境中的勇敢突圍。
江南春贊他身段軟：“一個有幾百億現金的公司老闆，完全沒有自己的身段，就是考慮怎麼幫企業和企業的客戶創造價值。我是非常佩服樑建章的。他的身段很軟。”
吳曉波把他列爲了年度之最：“如果沒有疫情，樑建章應該不會走進那間他一輩子也沒有預料到的直播間，他也不可能發現另外一個如此陌生而有趣的自己。2020年，我最佩服的人是樑建章。”
其實，天才的“變裝秀”意味着向死而生的企業家精神，意味着信心復甦的可能性，同時，也意味着企業家在極端條件下的創新精神。
誰不曾受過生活的優待，誰又不曾經受過生活的刁難。
北京新冠病例流調“上班、開會、吃包子、加班、公交車”，引發了一衆對苦逼生活的調侃，可這又何嘗不是每一個成年人的縮影。
這一年，有人一天找了30多個投資人，嗓子都說不出話了“現在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讓公司活下去。”
這一年，有人在媒體面前說如果沒有銀行貸款，他的企業撐不過三個月。曾經信誓旦旦喊出的“永遠不上市，把利分給奮鬥者”不得不收回。
這一年，有人一邊默默還債，一邊在直播失誤時鞠躬道歉：“看在禿頂的份上原諒我吧。”
這一年，有人揮別了十年業務，不忘了道一句“以後有人在競爭中罵打倒我們，他是英雄好漢，千萬不要爲難他們。”
吳曉波說：什麼是企業家精神？熊彼特有熊彼特的答案，德魯克有德魯克的答案，但是在當下我們似乎找到一個新的答案——當災難到來的時候，那個敢於拿起刺刀第一個衝出戰壕的將軍，就代表着企業家精神。
參考資料：
[1]. 略大參考，活成符號的樑建章
[2]. 吳曉波頻道，吳曉波：我更喜歡今天的樑建章吳曉波頻道
[3]. 新經濟100人，樑建章：理性的勝利
[4]. 鈦媒體，樑建章：中美競爭關鍵在人口（鈦媒體演講視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