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趙又廷主演,年度愛情片評分榜第1,爲何這電影卻排片不到4%

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上週末,《愛情神話》的導演,邵藝輝的新作一經點映,便刷爆了Sir的朋友圈。

豆瓣開分9.1。

不少人稱其爲“年度十佳”。

那還等什麼?

今天就來聊聊:

好東西

Herstory

說實話,哪怕有那麼多好評,Sir對《好東西》還是心存疑慮的。

畢竟,通常一位導演的首作被大衆封神,那麼第二部作品便很難會達到先前的高度,想想今年那麼多新導演的第二部電影折戟沉沙,就該清楚了。

可是呢。

走進影院沒多久,《好東西》就打消了我的疑慮。

邵藝輝依舊很“靈”。

更重要的是:

她用一所“藝輝實驗小學”,“超越”了前作《愛情神話》。

更超越了大部分以女性爲主角的電影。

01

一部電影好不好,要看整體。

但一個導演好不好,只要你走進電影院十幾分鍾,就能判斷個大概了。

《好東西》告訴我們:

邵藝輝,“活該”被所有人喜歡。

怎麼說?

因爲就像《愛情神話》一樣,邵藝輝哪怕是拍一個鋒利的故事,也在用幽默去消解焦慮,同時不製造焦慮。

這讓影片的氣質很輕盈。

舉例來說,臺詞。

《好東西》的臺詞總是機鋒中夾雜着幽默,但給人的感覺卻不是在講道理。

比如,一個直男在另一個直男的車上吐槽:

“快車司機太臭了。”

然後發覺似乎不妥,挽尊道:

“但你是香的。”

直男尷尬。

比如,一個風流浪子以爲女人吃安眠藥入睡是在爲他自殺時,便被感動得願意浪子回頭。

於是說出那句:

“愛我便是。”

蜜汁自信。

甚至於兩個男人爲了一個女人在餐桌上爭鋒相對,暗搓搓地比拼誰吃的蒜頭更多,辣得滿臉通紅。

小女孩在一旁不解,這倆人是在幹嘛呢?

女人答:

“比拼男子氣概。”

精準調侃。

也正是這樣的幽默,使得大部分看過點映的朋友,對這部電影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兩個字:

好笑。

可僅有好笑嗎?

不止。

這種“有趣”,有時候配合起畫面或聲音,會讓人感覺前所未有的精妙。

比如,片中有一段小女孩猜聲音的情節。

音樂人小葉(鍾楚曦 飾)讓小孩王茉莉(曾慕梅 飾)戴上耳機,去聽聲猜謎。

那些音效在小孩的世界裡,充滿了天真爛漫的想象,它們是世間萬物,有自然、有氣象、有四季、有遠方。

而實際上,這些聲音,都來自於她的媽媽:

暴雨,其實是媽媽煎雞蛋時的油滋聲;

雷鳴,則是媽媽晾衣服時的甩水聲;

小孩想象海豚跳入大海,其實那只是媽媽把要洗的蔬菜扔進水池的噗通聲。

媽媽擇菜的聲音,是熊貓吃竹子的聲音。

妙就妙在,這既是一種幻想中詩與遠方和現實中柴米油鹽的對比,又是一場生動的比喻。

媽媽做家務的聲音,就是世間萬物的聲音。

最感動的是。

生活中,媽媽們長年累月重複的、卻一直被忽略的辛苦付出。

以這樣溫柔可愛的形式,被聽到了,被看見了。

沒看過片的朋友或許難以感受這一段的感情。

但對於看過片的人。

估計,很多人都會把這段蒙太奇列入人生電影橋段吧。

所以怎麼說呢。

沒錯,邵藝輝的確拍的是女性故事。

但在此之前,《好東西》首先是個“好玩的東西”。

幽默纔是貫穿全片的靈魂。

而只有你被笑聲感染了。

放下了戒備。

邵藝輝纔會一點一點地,把她的世界呈現出來。

02

所以《好東西》到底想說的是什麼?

Sir的理解是,邵藝輝所拍的其實是一個很多人期盼中的小世界,這世界或許只能容納三五人,可這裡沒有苦大仇深,也沒有勾心鬥角。

有的,只有美好。

就像片中出現的那個學校的名字:

藝輝實驗小學。

邵藝輝把一羣可以互相理解與共情的正常人湊到了一起,做了個“小實驗”,並向我們展現,那個“會更好”的“明天”,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

她用這樣的可能性,去撫慰千千萬的普通人。

具體怎麼做?

就拿全片重點刻畫的,女性形象來說,你會發現,這裡的女性形象塑造之真實之灑脫之美好,超過了大部分國產電影。

首先,女性友誼。

電影的視角,由三個年齡段的女性展開:

她們是單親媽媽王鐵梅(宋佳 飾),和她9歲的小孩王茉莉,以及渴望愛情的年輕女孩小葉。

她們住在上海的老弄堂裡,是兩家剛認識的鄰居。

王鐵梅人如其名,鋼鐵般的梅花,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通得了馬桶,身上具備一切新時代覺醒女性的特質。

小葉則有點討好型人格,她樂觀、善良、明亮,卻總是在爲他人着想。

兩個反差如此大的女性遇上了,會發生點什麼?

表面相親相愛,暗裡雌競扯頭花?

“鳥嬛文學”裡的佔有式友誼?

不。

邵藝輝說,一段正常的女性關係並沒有影視劇裡渲染得那麼誇張。

它可以是成熟與鬆弛的。

舉例來說。

小葉戀愛腦,但鐵梅作爲朋友並不會苦口婆心地罵醒她,也不會自作主張替她清掃渣男。

因爲鐵梅知道,戀愛是每個人的心理需求,愛上誰,是各自的選擇。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而她能做的,只有包容、信任、理解,和陪伴。

友情觀清新脫俗,那麼愛情呢?

作爲一部以女性爲主體的電影,是不是要順着當下的輿論大潮,作出“不需要男人不需要愛情”的表達?

當然不是。

邵藝輝用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愛情觀,告訴我們,愛情既不是洪水猛獸,也不是人生的全部。

比如鐵梅。

愛情於鐵梅而言,有最好,沒有也不強求。

她需要,但不依賴。

對三不五時上門刷存在感的前夫(趙又廷 飾),她直接表明兩人已是過去式,目前只有“育友”關係。

而面對樂隊鼓手小馬(章宇 飾)的追求,她享受、愉悅,但絕不貪戀。

這段關係,只是“課間休息的10分鐘”。

反觀小葉。

她卻是一個清醒的“戀愛腦”。

之所以說清醒,是因爲在她眼裡“戀愛腦”不是罪,也不是貶義詞。

她的理解是:“我只是更勇敢,更有愛的能力”。

正因爲“清醒”,所以她纔在得知約會對象小胡(任彬 飾)是個海王時,張口就編出“其實我是一個9歲孩子的媽”的謊話。

她希望自己能和渣男實力相當,這樣看起來酷一點、是個很會偷情的媽。

“快樂倒貼”又如何?

至少是快樂的呀!

戀愛是自由且多元的,而《好東西》包容任何戀愛狀態的存在。

這何嘗不是一種對人道主義的尊重?

而這其中,Sir最喜歡的,是王鐵梅的女兒,王茉莉。

在她身上我們更能看出“實驗”的意味:

也就是說,在一個正常“教育體系”下成長起來的小女孩,究竟會是什麼樣的。

很顯然,王鐵梅對王茉莉的教育是反成功學的。

她是純粹的愛。

考一百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孩學得開不開心。

她不會把自己的未竟之志,強加在小孩身上,而是耐心地陪她尋找自己可能會喜歡的愛好,教導她正確的三觀。

結果呢?

我們會看到,王茉莉雖然成熟,但不是過去那種被“愛”壓迫、被道德綁架,而不得不提前長大、懂事的早熟。

她的成熟,是一種集童真、坦蕩、思想獨立爲一體的豁達。

舉例來說。

影片中,當得知小葉小時候因爲月經初潮弄髒沙發,而被媽媽訓斥時,茉莉不解地說:

血又不是屎,怎麼能弄髒呢?

你媽不來例假嗎?

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會流血呀!

字字都是真相。

而當小葉自嘲自己一無是處時,茉莉認真又不可置信地問她:“你知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嗎?”

“你的眼睛很美很亮,我喜歡你盯着我看。”

從小被媽媽嫌眼睛大得瘮人的小葉,在這一刻流下了眼淚。

你猜王茉莉是什麼反應?

她平靜地用手指蘸了一下小葉的淚水,細細品嚐。

然後很肯定地說:“你的眼淚也很好吃!”

很美好是不是?

這也恰恰是邵藝輝這部電影所傳遞的信息。

所謂女性主義並不是苦大仇深。

我們之所以不斷地提及或呼籲,不在於這個行爲本身。

而在於,那樣的“明天會更好”。

03

但可惜,目前《好東西》所遇到的狀況並不是很樂觀。

週末大規模點映。

雖然影片開分說目前國產劇情片的最高分,且被很多人稱爲“年度十佳”,刷爆了Sir的朋友圈。

但現實卻並不樂觀:

排片4%,票房不到1000萬,這樣的成績還不如上映了兩個多星期的國產恐怖片《鴛鴦樓驚魂》。

爲什麼會這樣?

Sir覺得,這和大部分對這部電影的印象有關:覺得這是部講述性別話題的電影,宣揚的是女權。

比如預告片中,提到的“結紮”。

或者豆瓣短評裡,質疑電影“物化男性”。

可真的如此嗎?

Sir想說的是,這部電影並不是在宣揚男女對立,反而是爲好好對話創造了一個可能的空間。

她的視野不止於女性。

更在於,講述了一個正常的社會,該有的樣子。

比如教育:

前文提到了王茉莉,其實可以再多說一句。

那就是學校的教育。

說有一次,王茉莉寫了一篇作文,《我不再幻想》,標準的負能量。

可老師的反應呢?

她當場表揚了王茉莉的作文,誇她有寫作天賦,並給這篇作文打了99分。

這纔是真正的“因材施教”。

比如職業:

鐵梅過去是叱吒新聞界的調查記者,後來紙媒退出歷史舞臺,她只能去自己帶過的實習生運營的公司當編輯。

依然寫稿,但重點直播帶貨。

她說,她早已不再像年輕時一樣,懷抱理想了。

喪氣中年?

可是啊,在年輕的記者寫出自己想寫的選題,卻接二連三被下架後,她依然鼓勵對方,要麼我們再試一次?

朋友問,你不是不再理想主義了嗎?

她的回答是:

她們還年輕,她們還有機會

《好東西》用這種光芒,消除了職業的偏見。

或者人生態度:

還是王茉莉。

王茉莉大概是績優主義家長們口中的“差生”,成績可能不算好,於是很苦惱自己沒什麼真正的特長。

於是她選擇學打鼓。

她真的喜歡嗎?

也許是。

因爲在臺下的時候,她能看到臺上鼓手的閃閃發光,她也幻想過自己成爲罕見的“女鼓手”的樣子。

結果她真的學成了。

上臺演出,獲得了滿堂喝彩。

可是然後呢?

然後她說,相比於在臺上表演,她其實更喜歡自己當觀衆時的樣子。

她放棄了。

你看,不被世俗的成功裹挾,才能學會當自己的主人,才能真正地定義自己是誰。

所以說,《好東西》是一部女性電影嗎?

是,也不是。

“是”的原因是邵藝輝確實拍出了女性最美好的狀態,她以一種輕盈的姿態講述了一個正常社會裡,女性之間的友誼,以及她們對待愛情的看法。

而“不是”的原因,則是邵藝輝的視野要比性別兩個字大得多。

在這個容易被貼上“對立”標籤的當下,她不訴苦,更不美化苦難。

她只是在123分鐘裡,讓看到她的人獲得短暫的自由:

消解焦慮,享受快樂。

並告訴所有人,人生在世,還有許多、更好的可能性。

Sir願意稱之爲女性電影的2.0時代。

說到這裡,Sir還想多提一句。

電影的彩蛋。

故事回到王茉莉寫作文的當天,王鐵梅看着那篇《我不再幻想》,像大部分家長一樣,疑惑地問:

“你怎麼那麼多負能量。”

王茉莉盯着她,然後說出一句與9歲的年齡不相符的話:

“正是因爲我們足夠樂觀和自信,我們才能直面悲劇。”

王鐵梅愣了:

“你跟誰學的這些?”

王茉莉不以爲意:

“在我出生那年,你在一篇報道里寫過這樣的句子。”

作爲一個老媒體人,Sir止不住地掉淚。

我們大多數人其實都是王鐵梅。

少年時懷揣理想,以爲可以靠一支筆影響這個世界,改變這個社會的陋習,可隨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我們終於認清了現實,認識到一篇文章可能並沒有那麼重要,一個道理說了無數遍,也不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一點影響。

可是呢。

邵藝輝卻說,那些希望的種子,並不會就此湮滅。

它也許沒有那麼立竿見影。

但總有一天,它會飄落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靜靜地,生根發芽。

把這份精神延續下去。

新聞如是。

女性如是。

這世上所有值得追求的理想,都是如此。

所以說,《好東西》說的真的是一個幻想中的未來,一個理想主義的小世界嗎?

未必。

它說的,其實還是當下。

一個篤定的。

散發着“愛”與“自信”光芒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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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明焉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