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孤獨症患者?

沒什麼值得留的,一切都已失去唯有心中的一丁點兒寧靜像紫羅蘭眸子般的花心

By 勞倫斯

誰是孤獨症患者?

當然《活着》和《樑莊十年》差不多不同時期刷新了我的閱讀體驗,如今120公交清晨五點半從河北的公交站出發,它在城市靜靜的街道轟然穿過,早已習慣比亞迪電動大巴的聲響,火車拉來的城市狡黠地開始清除鐵軌,未必是什麼好兆頭,沒有了鐵路線,小城估計什麼也不是,萬物佇立,等待樑莊之類的僞鄉愁褪色。

其實殘雪的神秘列車彷彿焦灼地行駛了一輩子,我獨自一人坐在疾馳的比亞迪電動大巴,複製的焦灼油然而生,除了昏昏欲睡迅速進入夢鄉,各種車輛都沒有清晨寬敞無人的大巴更適合一個失眠者貪婪的瞌睡,殘雪的《邊疆》亦是如此,它們把我帶向了博爾赫斯神秘花園的小徑岔口,便戛然而止各種暗示,剩下我茫然無措,找不到歸宿。

就像文學難以拯救餘秀華範雨素所處的生活窘境,我也依然飢腸轆轆地奔波在朝不保夕的路上,深夜的春雨毫無徵兆地四點多開始,被它們擊打樹枝不耐煩吵醒的時候,我看了下時間,凌晨四點一刻,上半夜貓咪無節制的嘶鳴早已精疲力盡的停滯,此時任何東西都在黑暗的掩飾下殘口延喘等待着黎明之光。

多年前我在淮河以北的一所電力學校呆了將近兩年時間,應該是和近百人的同事一起,學校建在荒郊野外,而駐地距離學校的中間地帶,有個半坡的丘陵,平原上多的是丘陵,那種無法生出荒涼感的小土包,後來莫名其妙的丘陵被我增加了許多元素,包括站在頂端,能遠眺的荷塘四季輪迴,綿延不斷涌向電廠的鐵路專用線,以及排列爲矩陣,牽引出電廠高壓線的鐵塔們。

實際上在那裡什麼我也沒有看到,坡下就接壤一個警惕的魚塘和幾畝溫柔的菜地,我們想當然地把這些當作我們自己可以隨意處理的東西,大自然饋贈給我們的禮物,已經想不起魚塘裡釣魚網魚,去菜地輕描淡寫拔起一棵大白菜的若干細節,究竟重複了多少次,印象深刻的只有北方農婦氣急敗壞的污言穢語,多麼令人莞爾一笑的事情。

雨夜凌晨的四、五點鐘,這些情節類似再也懶得覓食的白貓,一邊走,一邊緩慢地拉長它自己修長的身體,我模糊不清地看去,一棵昔時的大白菜漂浮於雨霧之中。邱華棟短篇小說《河馬按摩師》講述了從縣城出走內羅畢的男男女女,面對稀奇古怪的非洲大陸,一次又一次的詭異選擇,末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彼此不可瞧見的視線裡繼續行走,幸好這不是康拉德《黑暗的心》帶來的“災難性的剛果之行”,但我還是窺見寫作者努力向康拉德靠攏的意味,無論如何,黑暗會重新籠罩大地,黎明纔是黑暗的陰影。

曾經以爲提琴和鋼琴屬於絕配,有時候吉他和提琴也能搭得無比靜謐,沿着墜滿西紅柿架子走過去,夕陽掛在丘陵的邊緣一動不動,我單相思地琢磨時間基本會在某個階段悠遠寂寥,清風飄蕩,帕爾曼的提琴和威廉姆斯的吉他完美演繹的帕格尼尼那樣,夏日的暑氣逐漸黯淡,傍晚時散步,沒有什麼思考,便忘記了腳下崎嶇的砂石路,似乎和那將要湮沒的嫣紅滋潤在了一起。

和阿蘭達蒂·洛伊的《極樂之部》打交道有很大的風險,早晨手機的鬧鈴不過提醒我,一天又荒誕的開始了,如果設置夜晚熄燈的鬧鈴呢?洛伊說《極樂之部》的結構更像一座城市,儘可以在其中肆意晃盪。對於小說家,歷史是如何降臨的呢?她又是如何讓自己筆下的他們跨過閱讀者的煩躁不安再次重逢的呢?

這很難說,亞里士多德判定擔任裁判的人自己應該是表演者,我在鬧鈴聲中闔上眼睛,到底是清晨還是夜晚呢?

插圖:Duan Zhengqu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