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劇對比】《玉骨遙》:一塌糊塗的時代格局改編

本劇後半段改編得並不成功,很明顯編劇對情感的刻畫是優於原作者的,所以劇版在男女主互動上沒有原著裡那樣冗長反覆,但是,在時代大環境的刻畫上,編劇與原作者差的是一個檔。

本劇配角中除了原創角色白雪鷺人設有厚度外,其他一衆配角都是扁平狀模板,甚至沒有捕捉到原著裡某些細節對話對這些角色的深化。

接下來,我對此一點點盤點:

Q1: 鮫人爲什麼復國?在哪裡復國?

小說裡寫得很清楚:星尊帝殺了海皇,囚禁龍神,封了鏡城通往碧落海的通道,導致鮫人滯留在空桑無法回家。所以爲了適應陸地生活,鮫人不得不破身,以魚尾變雙腿,且越小破身成活率越高。而且鮫人在空桑身份低賤,可以被隨意買賣交易,隨意獵殺,也必須認主,否則走在街上都會被隨意欺凌。鮫族復國的地方其實就在碧落海,復國的目的只是讓鮫人們回家,所以在小說《鏡》的結尾,當入海口被打開,回家的鮫人們在岸邊虔誠地跪拜,海灘上灑滿了珍珠,不僅僅是鮫人們激動,圍觀的空桑人們也被深深感動,有些憐憫與同情是會跨越種族,跨越七千年的血淚仇恨,最終達成共鳴與祝願,這就是時代與戰爭都抵擋不住的人性,所以蘇摩不僅僅是鮫人心中的神,也是空桑人心中的英雄。

《玉骨遙》裡可以弱化或迴避對鮫人慘烈生活的正面刻畫,但最不應該徹底改變原著的社會格局。劇中止淵安排同族從各個入海口撤離,也就說明通往碧落海的通道並沒有徹底被封死,只是被限流罷了。如此推測,復國軍又何必到處惹事殺空桑人激化兩族矛盾呢?讓復國軍引導族人分批慢慢撤離碧落海不就可以了麼?按照劇中時影所說“兩族千年來和平貿易通商”,那麼即使有部分空桑人敵視鮫人,也必然會有另一波人支撐兩族和平往來,所以空桑內部兩撥勢力的摩擦必然也會爲鮫人撤離提供機會與時機。因此,根據劇版的設定,鮫族在能偷偷回歸碧落海的前提下,還要嚷嚷在空桑復國,就是無病呻吟沒事找事。

Q2: 止淵與復國軍的矛盾:

劇版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出“止淵在左權使腰牌與赤府腰牌之間二選一”的戲份,徹底把止淵變成了不分輕重的戀愛腦。

小說裡,止淵雖然血統高貴,但他被救的時候並不是左權使,所以他脫離戰場留在赤府並沒有太大的問題,畢竟他沒有領導族人的職位責任。曜儀去世後,他繼續滯留在赤府,是復國軍需要他傳遞消息。後來因爲左權使犧牲,復國軍才召喚他回去繼任左權使,但因爲當時朱顏病得很厲害,且病中的朱顏逼他發誓不要離開自己,所以他就又留在了赤王府二十年。

根據劇版的邏輯,止淵二百年後能夠以一己之力組織族人安全撤離,那麼他二百年前爲了愛情拋棄族人就是大錯特錯,因爲他白白耽誤了二百年族人緩慢撤離的機會。劇版要的無非就是引出“止淵在鮫族赤府二選一”“止淵、澗長老、如意之間矛盾”這兩段劇情的衝突張力,其實微調劇本內容也是可以做到的。

“止淵選腰牌”:把“左權使腰牌”替換爲“止姓腰牌”或“蛟龍紋腰牌”,把曜儀臺詞改成“我能猜到你不是個普通士兵”,這樣止淵扔掉鮫族的腰牌,只是拋棄了他高貴的血統與姓氏,做回一個普通鮫人而已,並不涉及將領責任。

“止淵、澗長老、如意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的根本原因可以改成“二十年前止淵答應朱顏留在王府”。如意對他的不滿,可以理解爲 因爲止淵一直沒有回鏡湖大營正式接任左權使,也沒有一直在一線領導戰鬥,所以她認爲哥哥失職,且更在乎赤王府的安危。而澗長老這邊,可以理解爲 他一直包藏禍心想領導族人戰爭,趁着止淵二十年前沒有如期歸來,他抓住時機籠絡人心迅速架空了左權使的號令權。

Q3: 曜儀轉世:

最初我以爲曜儀那段告別影像沒被止淵看到,只是爲了給男女主的愛情增加波折,卻沒想到原來就是爲了最後一集止淵黑化做鋪墊呢。可以說最後一集相比於原著內容改得真的很差,因愛被蠱惑、因愛生恨、犧牲自己把惡魔封印在體內,這些橋段真的很俗很套路。讓止淵乾乾淨淨地死在星海雲庭不好嗎?虛遙上身這段,大決戰原著是有細節描寫的,分給韓棟和肖戰兩個人演(虛遙附身在大祭司身上,虛遙的真實長相與時影很相像),完全足夠了。如果真的覺得男二戲份不夠,可以在九嶷山期間增加他的出場,讓朱顏經常山上山下跑,在山上過得不開心了就跑下山找止淵求安慰,也讓男主男二雖未謀面,但經過朱顏的敘述,彼此有了一定的瞭解,也爲後面聯盟時惺惺相惜做鋪墊。

即使止淵得知曜儀無法轉世,他也會活下去。當年他在戰場上想殉情,是瞬間的衝動,但曜儀用二百年編織了一個謊言穩住他,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也私心希望他能夠護赤族平安,二百年沉澱的是懷念與孤獨,也沉澱了送別一代代熟人的經歷與滄桑,止淵不再是二百年前情動的少年,所以倘若他真的對愛人的安排頓悟,纔是這段異族愛情的真正昇華。所以倘若劇情真的安排止淵看到了那段影像,在短暫的他對朱顏的誤認後迅速揭開真相,那麼這段內容更具劇情張力,也能比劇裡更好的銜接爲什麼後來支持男女主在一起,即使朱顏在救他時謊稱自己愛止淵的時候,止淵也想盡力澄清。

Q4: 星海雲庭決戰:

因爲Q1、Q2、Q3的問題累積,最終顯得止淵並沒有能力真正解決兩族矛盾,還顯得他在與時影的盟約和對朱顏的承諾上反覆橫跳。

劇本可以這麼改:延用小說中碧落海通道被封印的時代設定。因爲止淵並非真海皇,他只知道海皇可以帶領族人們回家,但具體怎麼操作他也並不清楚。蘇摩太小,很明顯他目前還不具備帶族人回家的能力,所以止淵能做到的就是爲蘇摩的掩藏以及族人的潛伏爭取時間。他與時影的協議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騙局,他讓如意帶蘇摩去蒼梧之淵找龍神掩蓋歸邪的動向,而他這邊只是爲了在拖延不下去的時候去時影面前送死,以此來暫時平息空桑對復國軍的追殺。

劇版增加“如意失憶”和“蛟龍紋響應真龍紋”這兩段劇情的創意是很成功的,澗長老的原創劇情也可以保留。止淵迴歸復國軍奪權成功後,一念之仁放過了澗長老,卻沒想到澗長老在虛遙的挑唆下再次鼓動了激烈的戰鬥,時影徹底懷疑止淵結盟的誠意,最終下定決心誅殺海皇。

劇版最大的錯誤是刪掉了小說裡止淵對朱顏說的一段話,大致意思是“殺與被殺並沒有對錯,我們只是立場不同的戰士,所以他希望朱顏能夠平靜接受有一天他死在時影劍下的事實,不要爲他報仇”,這段話也是後面男女主和好的重要理論之一。

星海雲庭這段原著寫得很詳細,畫面感很強,劇版也繼承了原著時影殺止淵的動機,但劇版拍出的效果並不很成功。主要問題有三個:其一,沒有突出朱顏破結界的艱難;其二,非要止淵受傷不能動後,時影捅一刀;其三,止淵臨死前想摸朱顏的臉,這迷惑行爲是想幹啥啊。

星海雲庭最好的拍攝方法就是不要拍朱顏能夠看到他們在裡面打鬥的具體過程,等到她衝破結界趕到的時候,恰恰只能看到不遠處的止淵正在消散。時影止淵的打鬥也沒必要整最後那一出,就讓止淵在最後關鍵時候放水直接被時影捅了就行,然後止淵從空中墜落,落地後消散時朱顏恰好趕到。主會場男一男二打鬥的同時,也要偶爾切分會場朱顏在外部破結界的過程,這樣纔能有效的增加劇情的緊張感,而不是劇裡這樣慢慢悠悠瞎煽情。

這三個配角真是扁平到讓我醉了。

白族是六部中地位最高的,每位皇后無論是否得帝王真愛,都必出在白族。所以這樣一個被其他五部虎視眈眈緊盯的白氏領導者,能是劇裡這樣聲色酒肉的庸才嗎?小說裡的白王確實也把兒女當聯姻的工具,但他絕對是個權勢旋渦的掌控者,他有自己獨立的算計。書裡面有一些白王與大祭司、白王與赤王的對話,很可惜劇裡面徹底刪掉了。劇版讓時雨活了下來,所以可以把白雪鶯後期的劇情嫁接到白雪鷺身上,讓白王看白雪鷺收復時影無望,打算把她嫁給又老又醜的紫王弟弟聯姻,如此也能銜接劇裡白雪鷺收復白族神器與青罡一同離開白府的劇情,大不了後期安排白王病逝就行了。

劇裡的白風麟也是個蠢貨,有野心,但野心與壞都寫在臉上,挑事的手段也很低級。原著裡是止淵挾持了青罡,青罡本人也示意白風麟殺了自己,但白風麟考慮到不能被人抓住白氏一族見死不救的把柄,所以還是選擇了救青罡而放止淵離開。劇裡安排白風麟挑動海空之戰可以理解,但是卻不能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青罡落井下石。

劇版赤王夫婦自刎也挺難理解的。赤之一族怎麼說也是偏遠邊陲的一方土皇帝,勢力雖然不及天選的白氏與爭權的青氏,但絕對也不是個可以隨意被欺負的主兒,六部內鬥就算赤之一族最後輸了,也能在斗的過程中扒下對方一層皮。赤王夫婦之間自刎,赤之一族少了領袖,朱顏與止淵曾經的親近關係更難讓她統領赤之一族,所以劇裡安排這麼一出,其實就是在爲不合理的止淵黑化擦屁股。

小說裡因爲朱顏一直迷戀止淵,所以導致赤王夫婦對鮫人很反感,只不過因爲止淵身上有先祖賜的免死鐵券,所以才一直不敢動他。劇裡可以對小說中的赤王人設稍作修改,改成他們對止淵不親近,但也沒表示出明顯的反感,這樣也可以銜接止淵因藏了朱顏被赤王打了四十鞭這個事,畢竟沒有什麼情分,逮到犯錯的機會,打了也就打了。小說裡赤王答應讓朱顏與白風麟聯姻,是因爲白家發現了止淵的身份並以此向赤王要挾,可見王府通敵是個很敏感的話題,大家哪怕知道了也都不願意放在明面上揭穿,因爲最怕鷸蚌相爭,有漁人得利。劇版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通過這些小配角刻畫出原著裡呈現的空桑內部勢力之間的博弈,嚴重缺少空桑權貴的時代厚度。

劇版大祭司的戲份比原著多了,但角色立體感還不如原著。前半部分九嶷山的補充真的挺成功,但後半段偏偏棄了原著搭好的細節故事,直接放飛自我。

劇裡大祭司與帝君的兄弟對手戲寫得實在是太蒼白了。平移原著對話不會嗎?大祭司對帝君是恨與親情交織的複雜情緒,他們兄弟之間有彼此理解的地方,也有彼此想錯的地方,小說裡大祭司讓帝君寫了兩份詔書,第一份改立時影的詔書帝君很配合,大大超乎大祭司的預期,第二份詔書帝君卻不願意寫,是大司命用法術強迫帝君簽字的。小說裡大祭司給帝君續命,又把他放任給青妃折騰自生自滅,其實是他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段矛盾的兄弟情的體現,所以當最後他發現帝君反殺青妃活下來後,兄弟倆都默契地把此事翻篇,一個懂得對方的殺心,所以不計較,另一個不後悔自己見死不救,但對方能活下來他還是很高興的。小說裡對這倆兄弟的刻畫,精準地把握住了仇恨與血脈之間藕斷絲連的聯繫,同時深化了兩個角色的內心,可惜劇版完全沒有傳達出來。

劇版把大祭司對朱顏的情緒刻畫得也比較淺顯,小說裡大祭司雖然一直阻撓朱顏與時影在一起,但他對朱顏這個人本身還是比較欣賞的,只不過她是他的劫,所以他必須把她從時影的生命裡清除。大祭司對朱顏講了他對白嫣的情(沒具體點名點姓),並告訴朱顏故事的結局是他也沒有與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這是大祭司對白嫣的真情流露,也是他對朱顏的不由自主的欣賞,所以他本質上也希望離開時影后的朱顏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很可惜劇裡放棄了這些刻畫人設矛盾心理的互動細節,浪費了一個好演員的演技。

大戰虛遙和星海雲庭兩處高光戰役沒有拍好,是我對這劇名場面最不滿意的地方。

因爲劇版時雨活了下來,所以時影當皇子與選妃這些劇情被改掉是完全正常的,而且男女主的由分到合互動並沒有像原著裡那樣冗長的反覆橫跳,編劇在男女主感情線上的改編與提升是值得肯定的。

原著結局大戰的內容並不是不能平移到劇中,所以我很疑惑編劇爲什麼非要讓止淵活過來拍個黑化。劇版搭建了觀星臺與璣衡的場景,卻沒有被很好的利用,甚是遺憾。小說中大祭司讓時影看昭明的存在,告訴時影誅殺歸邪並不能保空桑永固,一定有新的威脅產生,這一段完全可以平移給劇中的時影,讓時影在看到歸邪依舊升起時,自己頓悟萬物互相牽絆的奧義,同樣也能達到放棄追殺海皇的劇情走向。還有兩種法術疊加會產生新的術法效果,這是朱顏強大的悟性,也是時影朱顏能夠心心相印默契十足的佐證,可惜劇裡也沒有很好的利用原著自帶的這些細節。

小說中的大祭司是被虛遙殺死的,死後被虛遙附身又與時影打了一架,之後才露出真實面容導致朱顏在大戰中有一瞬間恍惚,所以劇版完全可以讓肖戰同時也演虛遙這個角色。小說裡對大決戰的細節描寫很多,它突出了朱顏的個人能力,玉骨一直都是護着白家皇后,但朱顏不僅得到了皇天血脈的真愛,還能夠突破白族的禁制駕馭玉骨,可見她的悟性與修爲之高完全彌補了血脈的不足。它也突出了時影的魄力,我命由我不由天,星尊帝終於在他後代血脈中,在對空桑的百年失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雖然時影並沒有他那麼強大,但亦足以讓自己不容小覷,當千樹與天誅同時釋放,男女主的默契爆發出強大的力量,這就是渺小的人類通過堅韌的意志依然可以戰勝神祇的力量。

重傷的星尊帝最後被冰族聖女接走了,讓聖女放過了受傷的時影與朱顏,男女主逆天改命的效果已經達到了,他們爲空桑成功贏得了七十年的生存機會,有何必非要渲染他們把大boss徹底封印了呢?

原著對大決戰的描寫,並非絕對的力量搏鬥,而是人性的堅定意志與超越拼搏,也喚醒了星尊帝的一點點良知,以愛止戰,敬畏生命的每一次掙扎與突破,這纔是生而爲人最精彩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