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文化黑潮計劃 臺灣味不是唯一（馮冠超）

「2023暨2024-2027匯聚臺流文化黑潮計劃」未來將運用在文化藝術6大面向。（文化部提供／李欣恬臺北傳真）

文化部正積極推動「匯聚臺流文化黑潮計劃」，提供四年100億補助，並對投資者抵減稅賦，以期壯大成爲文化黑潮。但由於計劃中充斥如「臺灣內容」、「臺流文化」、「呈現臺灣歷史文化縱深」等詞彙，我們不禁擔心，這是否會創造「黑潮」不成，反而製造了「文化折扣」！

首先，什麼是臺灣內容？由誰來定義？已處於尷尬路口的臺灣文創還能再施以條條框框？因爲當文創受到意識型態制約時，不僅限制想像力，更易衍生「文化折扣」，亦即因文化背景的差異，使文創品在國際市場不被受衆認同或理解而導致其價值的減低。

先舉幾個東方佳例。2013年東京申奧成功，大家知道日本的申奧大使，是與傳統圖像毫不相干的哆啦a夢嗎？2016年裡約奧運閉幕式，安倍首相更化身瑪利歐現身會場，一展日本的文化軟實力。甚至根源於西方大航海時代的《航海王》真人版影集開播後即登上全球收視冠軍。這些並非日本傳統內容的作品，應該無人不知它是「日本原創」吧？導致他們成功的因素都不是在地內容，或許只是講了一個衆人能接受的故事、用了一個人家看得懂的世界性語言來表達，是吧？

同樣的，周杰倫的成功單曲也不是僅有《青花瓷》、《蘭亭序》等民族風，還有如森巴舞曲、電子爵士、嘻哈說唱等多達30種不同的曲調，雖然曲目南腔北調，但大家也知道這些作品都是臺灣之光，不是嗎？

另有個深刻的例子。義大利是創發古羅馬與文藝復興兩大文明的國家，但此後便沉寂了300年之久，「文化發聲權」的喪失使得馬裡涅蒂(Marinetti)於1908年發表異常激進的〈未來主義〉宣言：「只有淹沒博物館，義大利才能自救。新世界需要新的語言，這形式不是得自於過去。」他的意思是無需沉湎於往昔的光榮歷史中，只有創造符合當代精神的全新元素才能拯救義大利；果然，〈未來主義〉使義大利再度重登世界藝術史。

當然，援用歷史題材也很好，但詮釋歷史必須古爲今用。譬如韓國的《大長今》、日本的《篤姬》、大陸的《後宮甄嬛傳》、《延禧攻略》等歷史劇圈粉無數。《延》劇全球有近百國家購買版權，《大長今》周邊經濟效益甚至高達臺幣1千餘億元，因爲這些劇情都有一個符合現代人需要的「核心價值」，清楚地與當代社會對話。切記，行動當然可以在地化，但思考一定要全球化。

而20餘年來掀起巨大旋風的韓國文創究竟有什麼特性」？韓國文創從一開始就放眼國際市場，韓文化特徵並不明顯。譬如延燒全球的K-pop在製作上參酌西方流行趨勢，內容上融入當地語系，因此很容易輸出。

又譬如電視劇《來自星星的你》造成10億餘次點閱、電影《寄生上流》更狂掃奧斯卡等全球影展300餘獎項。這些成就都不是呈現韓國曆史文化縱深之作，而是循着全球化概念掌握市場性的文創；他們不自設框架，卻抓住每個人心裡想的同一脈絡。臺灣也唯有這樣，才能將「臺流」推向世界。

「臺灣味」不是臺灣文創的先決條件，沒有普遍吸引力的文化只能成爲一種圖像，並不能成爲推動社會前進的力量。政府的文創策略不僅不應侷限於本土題材，還應該鼓勵創造全新的元素。英國文創大師霍金斯曾說，「推動創意產業，政府扮演關鍵角色；但必須懂得掌握分寸，不要事事一把抓。」

我們期盼臺灣文創一如「黑潮」，調和熱帶的溫暖海水與冰冷的極地海水，使成爲適合生命生存的巨大魚場。因爲能成「黑潮」，絕對包括一種能夠被他者認同、被別人接受的文化力量。

（作者爲輔仁大學教授、藝術學院前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