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戰火下的同齡三兄弟(劉良升)

(圖/劉良升提供)

心堂哥在家族微信羣內,分享了數張正伯伉儷(心哥的雙親)蘇州行的老照片,還詢問我其中一張的一位長者是否爲容伯時?我雖然對容伯的印象已不復存在,但是卻一眼認出了容伯的獨子建明堂哥和堂嫂,同時也將我的思緒帶回了上個世紀。

父親自小成長於湖南瀏陽永安鎮,名爲耕塘的劉氏同族聚落中。1937年七七事變抗日軍興,9月下旬,先祖父作全公隨同中央軍七十七師的衆多袍澤們犧牲於淞滬戰場,得年28。稍後,家族內俱爲1920年出生的3位堂伯父,七伯,八伯,和容伯紛紛投筆從戎,共赴國難:正伯父的親大哥七伯投入黃埔軍校十七期通訊科,八伯加入空軍機械學校,容伯則進入軍需學校,這同齡的三兄弟和其他的耕塘劉氏族人,攜手千百萬的華夏熱血青年,走上救亡圖存的報國之路。

抗日勝利的1945年,容伯奉命前往蘇州接收日軍的軍械倉庫,竟然就此與在地的容伯母喜結良緣。而父親在1948年1月獲湖南省教育廳甄試合格,選送至南京國民革命軍遺族學校高一下就讀時,正逢容伯調至南京國防部擔任財務官,這使得首次離開湖南地界且隻身前往金陵就學的父親,在他鄉多了一位自家人的堂哥,心中不勝歡喜。而這位長父親十歲,在族裡與父親未有過多來往的容伯父,因同在國府首都之緣,偶而請父親吃個飯,或帶父親看場電影,這般的交流讓兩人更加熟稔起來了。

可惜好景不長,國共內戰的烽火很快就向南擴散。1949年底淮海戰役(又稱徐蚌會戰)以國軍精銳盡失而終結,蔣中正總統也面臨國民黨內桂系軍人的逼宮,臨下野之際,爲了振奮民心士氣,蔣氏調集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上將所屬的美式裝備嫡系部隊,在南京大校場舉辦了盛大的閱兵,時爲陸軍一○二師通信連長的七伯父也在受校部隊之列。這時父親,容伯,七伯3位堂兄弟藉閱兵之隙,於十朝故都江寧相會,並討論對時局糜爛的憂慮。未幾,解放軍渡過長江,容伯選擇棄官回到蘇州與容伯母相聚,七伯決定在舟山羣島的金塘島率部起義,而父親則追隨遺族學校南遷,最後由海路抵達了寶島臺灣。隨着鐵幕降臨,兩岸通訊斷絕,父親和前文提及的八伯(隨空軍撤退來臺)兩人,在東海的蕞爾小島安身,與其他所有的耕塘劉氏族人,斷絕音訊了近40年。

1997年深秋,我奉派至蘇州廠工作,承父命與容伯聯繫,電話那頭長沙鄉音未改的長者容伯,即刻邀約我當晚赴府上圍爐。我替容伯準備了一個紅包,並順道買了一本英漢雙解字典給建明哥的獨子,就出發前往。那一夜的容伯家中,瀰漫着火鍋美食的熱力,和容伯一家四口(容伯母已逝)帶來的暖暖溫情。

翌年夏,雙親來蘇州與我聚首,這會兒在容伯家,暌違半世紀的兩位堂兄弟緊握着雙手,遲遲不肯放下,建明哥也提及容伯這數日間鎮日唸叨着父親的即將到來,且當晨很早便起牀無法再眠,可見父親和容伯當年在南京的情誼多麼深重!

後來,原籍蘇州的太座在和我論及婚嫁時,她遠在武漢的大舅舅對於我所交代的「家底」仍有疑慮,畢竟「口說無憑」,所以除了出示我的學位證件外,我還「應要求」帶着太座以拜訪容伯名義登門「實地考察」。當時身體羸弱的容伯在晚間8時已入眠,堂嫂引領着我倆步行前往建明哥值晚班的店鋪小敘,我看着眼前這位思路清晰的堂哥,想必求學階段因容伯前國軍軍官的政治遺留問題受到牽連,內心感慨不已。

2000年初,我已接受新的工作邀約,正等待美國H-1工作簽證的核準文件時,我和太座再度前往容伯家道別,方知容伯已在數月前我回臺公幹期間內仙逝。

心哥保留的這張照片中,正伯伉儷站在後排兩側,容伯居中,而建明哥嫂和侄兒則在第一排。我心中暗暗立誓,下回有機會返回蘇州,總要找個機會和建明哥再聚,畢竟我可是師法容伯故事,前往姑蘇古城迎娶蘇州新娘,成爲蘇州女婿的再一位耕塘劉家子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