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見海山災變「搶遺體」！他用照片寫歷史盼賴清德幫忙

▲從事紀實攝影的朱健炫，持續拍攝礦工長達10多年，一張礦工咧嘴而笑的照片，多年後他和照片中主人、海山災變倖存者陳政治相認時，不勝唏噓。本照曾獲得臺灣影展黑白組金獎。(圖／朱健炫老師授權提供）

記者劉邠如／綜合報導

「一開始拍礦工，只是爲了想參加比賽！」攝影師朱健炫回憶起專注拍攝礦工題材的照片原由，並沒有華麗而高大上的理由。但拍着拍着，他有了不一樣的情感。多年後的今天，他成了礦工文史工作者、攝影師，目前作品在新北市藝文中心展出中。

「第一次去，嚇一跳，怎麼坑裡頭出來的人，烏漆嘛黑，好像另一個世界的人！」因爲太震撼，朱健炫從此開始對於「礦工」這羣人的故事，深深着迷。從民國七十年開始，每個禮拜他都要抽空去如今位在土城的海山礦坑兩到三次，看到什麼都想拍。從單身拍到兒女出生，朱健炫雖不是礦工，卻也陪伴着海山礦工看着海山從逐漸興盛，到鼎盛時期再到大爆炸發生後奪走74條人命，再走向落寞。

但一開始，長相白淨，衣着整齊的朱健炫，一到礦坑就顯得格格不入，再拿着一臺相機，礦場裡走來晃去，拍攝並不順利。還有人不願意被拍攝，直接搶走底片膠捲抽出，「後來我學乖了，我就先準備多幾卷底片，等到人家要抽底片的時候，我就掉包！」朱健炫回憶起自己的「小聰明」，有些得意。

不過光是靠這小技巧，還不足以讓朱健炫拍到生動自然的照片。也有礦工曾相當迷信，要求朱健炫不要拍攝：「你拍了我，我就要一輩子當礦工了！」但朱健炫笑笑迴應「那難道我拍了議員，他就要一輩子當議員？」

知道人心是肉做的，朱健炫也挺有心思，每回到礦場，他身邊除了相機底片，必備的還有兩樣物品，「煙」和「涼煙糖」是他的法寶。煙是給礦工們的，糖則是給礦場的孩子。礦工們一出坑，就送上煙，時間一長，他就像礦場裡的一份子，朱健炫很快就和礦場的人打成一片，「到後來大家簡直無視我的存在，把我當成空氣，那時候我就知道，接下來如魚得水了！」也是這樣的用心，才能讓朱健炫的作品，自然而又真實的還原礦工生活，沒有任何「擺拍」，呈現出礦工生活最真實的一面。

▲朱健炫靠着煙和涼煙糖以及勤跑礦區，和礦工們打成一片，直到大家都「當他是空氣」，他開心不已，因而能拍下礦工生活們最真實自然的一面 。（圖／朱健炫老師授權提供）

但朱健炫也始終有個遺憾，當年混到熟了，連坑長都會力邀他「老朱啊！要不要下去拍？我找人帶你下坑道？」但礦坑裡深達數千公尺，體感溫度高達40度，狹窄潮溼。加上坑道暗不見天日，要下坑拍攝，還要準備特殊的防爆閃光燈，朱健炫顧及還有妻小，婉拒入坑，卻成了如今的遺憾「真的！現在想來真的無比後悔，當初真的應該冒着生命危險下去」。而一語也道盡了礦工們當時的日常「入坑未死人先埋」，一旦入坑，就是人已埋進土堆哩，賺吃賺食之際同時與死神拚搏，能不能出坑，一切聽天由命。

回憶起73年的海山礦災，朱健炫說當時自己還在上班，卻突然接到電話「老朱你快開電視，海山出事了！」朱健炫當時趕緊跑到公司來賓室打開電視一看，「我真的嚇壞了！看到熟悉的場面，卻已經是生離死別的場面，心裡非常難過。」

第二天朱健炫趕到坑口，由當時的好友海山的行政主任羅隆盛帶領，把他當礦友親屬帶着，才能突破管制區域進入礦場，卻也讓他看到最心碎的一幕：「這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海山礦場，是我這一輩子，看到最令人難過的，海山的樣子。」衆人在坑口等着，但期待的好消息或是奇蹟並沒有發生，而是屍體一具一具被擡出，但遺體要不是嚴重破損就是浮腫，且更薰到漆黑，只能用「面目全非」來形容。

其中一具，衆人指是礦工倖存者陳政治的三哥，但後來才發現是誤認。當時礦工入坑時身上可供辨別身分的只有入坑時的電池，但因爆炸讓大部分的人電池都噴飛了，挖出來的遺體因坑內溫度高，浮腫嚴重，因而礦工遺族除了認親的悲痛，還要爭搶遺體，看到這樣的一幕，讓朱健炫更是心痛不已。

更讓人難過的，是當天還有從金山萬里，搭車來海山工作的礦工，當日2臺工作專車載大家來，但2車的人卻同時罹難，專車再也等不到人回家。空車而返，隔日再來的是來認領追尋遺體的親屬，怎不令人悲痛？

目前朱健炫的作品，正在新北市藝文中心展出，從6月2日到23日，專題特展「海山煤礦的光與影－礦災四十週年紀念展」。展出朱健炫多幅作品，週日下午造訪，也有機會親睹朱健炫現場導覽。而若想看更多朱健炫作品，他也將作品出版於《炭空：追尋記憶深處的煤鄉》和攝影集《礦工謳歌》。

朱健炫表示，當初自己想拍比賽照片，是爲自己而拍；但如今他寫書、訴說海山的故事，是爲了下一代：「要讓下一代知道，有一羣人，曾經犧牲他們的生命青春，幫助臺灣的經濟和工業，得以發展」。

今年適逢海山災變40週年，他更期盼大家認真思考：「歷史的遺址要建立不簡單，但破壞後，要重新建立非常困難！」他衷心的希望，目前海山的礦坑口雖然是國有地，但周邊土地已被財團取得。期盼政府能介入協調，將坑口保存，海山也能成立屬於自己的一個文史館。他更期盼若將來能有這一天，海山坑口要能立一塊碑，寫上海山礦災罹難的74位礦工之名，「他們爲海山犧牲、爲臺灣的經濟工業犧牲，他們的名字千千萬萬不能被忘掉！」朱健炫也嘆：「期待現在的『礦工之子』賴清德看能不能幫忙介入最好。」

海山煤礦的光與影－礦災四十週年紀念展展出時間：6/2(日)~6/23(日) 09:00-17:00展覽地點：新北市藝文中心 (新北市板橋區莊敬路62號)

▲朱健炫老師作品目前也正在新北市藝文中心「海山煤礦的光與影－礦災四十週年紀念展」 展出，活動從6月2日到23日，朱健炫也會在週日下午親自導覽。（圖／引自朱健炫老師臉書）

▲朱健炫老師文史採訪紀錄和攝影作品也集結在《炭空：追尋記憶深處的煤鄉》一書中。（圖／時報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