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文新:M2增速已經見底

當投資者看到4月份 M2增速僅爲8.1%、環比降幅高達1.3個百分點之時,市場似乎理解了,中央政治局“4·30會議”提出的“不急轉彎”要求,爲什麼沒有出現在5月11日公佈的央行一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當中。同時也構成了A股市場5月13日大幅下跌的重要因素之一。儘管如此,按照央行的表述,市場應當還有另一番考量:8.1%的M2增速已經是底部數據,或者說,沒有繼續下跌的空間了。

近兩年,央行一直強調:M2與社融增速應當與GDP名義增速相匹配。爲什麼意思?單就M2而言,大致應當是:M2增速=GDP增速+CPI。2021年“兩會”,中央政府已經把今年中國GDP增速目標鎖定在“6%以上”,而在PPI推動之下,今年全年的CPI增速達到2%左右則是大概率事件,那當下M2增速8.1%還有下跌空間嗎?其實,如果我們按照這樣的推理,央行現在就把M2增速壓到8.1%應當有些“超調”了。

今年4月30日,中央政治局會議對當前經濟形勢給出的判斷是:“要辯證看待一季度經濟數據,當前經濟恢復不均衡、基礎不穩固。”這正是因爲這樣的判斷,中央要求“要精準實施宏觀政策,保持宏觀政策連續性、穩定性、可持續性,不急轉彎,把握好時度效,固本培元,穩定預期,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使經濟在恢復中達到更高水平均衡。”這其中的兩個關鍵詞讓市場聚焦:其一是“固本培元”,其二是“不急轉彎”;一個是目標,一個是手段。

需要注意的是:央行以“M2增速=GDP增速+CPI”的公式去控制M2增速值得商榷。因爲,它只關注到正常時期,而忽視非正常狀況。我們說,貨幣政策是國家最爲重要的經濟調節工具,經常需要它發揮“逆週期作用”,也就是當經濟低迷之時,貨幣政策要寬鬆,M2的增長率要遠高於經濟增速去拉動投資需求,如果此時強調“M2增速=GDP增速+CPI”,那是否意味着:如果名義GDP只有1%,M2增速也給1%就夠了?那我們爲什麼還要貨幣政策?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何在?

其實,央行貨幣政策報告中經常體現出一些“似是而非認知”,這需要格外小心,容不得半點閃失。

比如,此次央行貨政報告指出:國際上央行實現貨幣政策操作目標主要有兩類做法,一類是將市場利率作爲操作目標,通過流動性調節引導市場利率在操作目標附近運行;另一類是將貨幣政策工具利率作爲央行政策利率,並以此爲操作目標,從而將操作目標、政策利率和貨幣政策工具利率合二爲一。中國央行認爲,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後,第二類做法提高貨幣政策有效性和傳導效率的優勢顯現,逐漸成爲主流。我國的央行操作目標體系也採取了第二類做法,更爲直觀,市場和公衆觀察貨幣政策取向時,只需看政策利率是否發生變化即可,無需過度關注公開市場操作數量,也無需過度關注個別機構的市場成交利率,或受短期因素擾動的市場利率時點值。

毫無疑問,央行所說的第二種方法其實就是被沃爾克和格林斯潘執行的40年的貨幣政策方式,而金融危機之後,以伯南克爲代表的中央銀行家實際是否定了第二種做法,而採用了“兩種方法相結合”的貨幣政策方式,否則我們如何解釋“大規模QE”在發達國家100%地存在?難道這只是發達國家中央銀行家“傻瓜般的無奈而爲”?這恐怕需要中國的中央銀行家們給出“更明智的判斷”。

我們的研究表明,採用第二種貨幣政策方法,其結果是金融短期化,是金融只適宜金融運行,而不適於實體經濟運行,這就是中國金融“脫實向虛”的根源所在。爲什麼這些年中國的貨幣政策一再強調傳導?還不是因爲“傳導失靈”?爲什麼“傳導失靈”?因爲金融資源發生“短多長少”的扭曲,短多必定短期利率低,長少必定長期利率高,如此情況:短期利率再低也無法傳導到長端。可以肯定:在傳導阻塞的情況下,短期政策利率再低,都無法得出實體經濟所需流動性足夠的判斷。

所以,中國央行需要從自身尋找問題,而不是一味指責金融機構和實業企業的行爲“出圈兒”。實際情況是:金融機構和實業企業發展所必須的長錢得不到,只能用短錢倒騰,結果是:爲維繫越發脆弱的資金鍊不得不鋌而走險。所以,中國貨幣政策必須兼容幷蓄地探索出適合中國經濟結構特點的方法,這恐怕纔是通過金融供給側結構改革,走出“中國特色的金融之路”的重要過程。

當然,類似問題還有。比如,央行特別強調中國貨幣政策與各國貨幣政策的協調,這次又加入了“以我爲主”的字樣,但面對所以發達國家“超級自私的貨幣政策”,這個協調從何談起?中國貨幣政策是不是也該堅持以“構建國內大循環爲主”爲原則?

再比如,央行認爲PPI受大宗商品價格暴漲影響,但過去經驗數據表明,中國PPI大幅波動對CPI影響有限。但我們認爲,過去PPI波動以跌爲主,企業原材料購進價格下降卻不願調降產成品出廠價格,這是出於企業加厚利潤的本能所致;但原材料購進價格上漲卻不一樣,企業本能是把上游成本傳導到下游商品,保住自己的利潤。所以,是否可以依據原材料下跌過程中PPI對CPI的傳導經驗去判斷原材料上漲過程中的傳導?值得商榷。

總之,從一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看,中國央行在許多方面都需要做出必要的調整。比如,2008年之後,發達國家貨幣政策放棄了“單一物價”目標,而把經濟增長、充分就業納入貨幣政策考量。現在,至少是物價穩定、充分就業的“雙目標制”,而且隨着“平均物價目標”的改革,貨幣政策已經轉向“更多側重充分就業”。但中國呢?經濟增長、充分就業、物價穩定、幣值穩定——四大目標,中國央行更加關注誰?幣值穩定?物價穩定?至少不是充分就業,因爲我們看不到央行關於充分就業的表述,但中國就業壓力實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