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HK分析安洵外流文件 發現輿論操控工具助打認知戰

中國公司安洵。 美聯社

日本放送協會(NHK)日前先後刊登有關徹底分析中國公司安洵外流文件的報導,發現該公司開發輿論操控工具,可盜取網路帳號並大量散佈特定資訊,有助官方打「認知戰」。

中國一家與政府部門關係密切的民間資安公司文件外泄,意外揭露對海內外監視與網攻景況,對象包括臺灣。華爾街日報日前指出,從中得以一窺北京如何利用監控來進行國內外政治控制。

根據報導,這批文件似乎來自中國民間資安公司安洵(I-Soon)。華爾街日報針對這批文件進行分析發現,遭監控的目標多鎖定中國的邊陲地帶,當中包括北京當局視爲可能引發政治動盪的少數民族團體。

NHK日前針對中國外泄文件進行深入追蹤,用數則報導完整呈現分析結論。

●認知戰

NHK報導指出,安洵外流的文件多達577份,其中包括針對中國公安(即警察單位)開發的產品說明書,裡面提到這樣一段話:「認知戰愈來愈受關注,世界情勢正悄然發生變化。」

這項產品宣稱是可以大量蒐集重要情報的平臺,並強調開發這樣的系統背後原因,是推動認知戰佔優勢地位的必要性。

報導解釋何爲認知戰?舉例來說,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報告中引用美國哈佛大學研究指出,「重點在於改變目標族羣的思維,從而改變其行動」。

外流的中國公司文件中所記載竊取情報與操控輿論的技術,可能也被用在這樣的「認知戰」。

報導關注可能被盜取大量資料的臺灣。2023年底,臺灣有一場反對引進印度移工的抗議活動,抗議民衆將矛頭指向推動該政策的當時政府。

可以發現許多年輕女性參與這場集會,被問到參加理由時,得到的答案同爲「我是從DCARD上知道有這場活動」、「在DCARD上產生許多話題」。

「臺灣民主實驗室」(Doublethink Lab)詳細調查何以演變爲抗議集會活動,結果發現了一則發文,大意是如果開放印度移工,「臺灣要變性侵島!?」

後來在社羣平臺X上,相關文章也快速增加,結果造成年輕人不安,接着就出現大量反對發文,在社羣平臺上大量擴散的結果就是引發集會活動。

調查此事的分析師林逢凱指出,這個例子有中國進行認知戰的嫌疑,根據之一就是用了很多臺灣不使用的用語。

林逢凱說,部分留言用了「盜竊」,在臺灣一般說「竊盜」;還有就是「缺心眼」也不是臺灣用語,是中國用語。

NHK特地訪問研究認知戰的先驅學者沃爾茲曼(Rand Waltzman),他強調「只能用認知戰來對抗認知戰」。

要因應認知戰,全球專家普遍回答都提到「媒體素養教育的重要性」。

不過,沃爾茲曼不這麼認爲,「這或許是政治正確,但沒有實際效果,媒體素養的訓練聽起來很好,雖然對一部分的人或許有效,但規模絕對無法擴大,也無法解決問題,總之,這僅是童話,我不相信」。

沃爾茲曼認爲,如果在目前的現狀下,一切將變得不再受到信任,事物會愈來愈分裂,「人類最後會選擇某處的小型同溫層生活,並將成爲你的棲身之處。不幸的是,這是我們目前正在走的進化之路,但是並非一定要如此」。

●輿論操控工具

NHK在外流文件中關注一份名爲「Twitter輿情導控系統產品白皮書」的文件。

仔細閱讀說明後,可以知道這套系統主要有兩項功能。其一是盜取社羣網站的帳號。使用這套系統可以生成假連結,透過寄送電子郵件等,只要讓用戶點取後就能立即盜取帳號。

另一項功能是可以集中管理與操作多個帳戶,透過一次操作大量帳號來散佈特定資訊。

從這套系統展示的畫面中,可以看到數個社羣網站帳號看似被系統控制,要確認這些帳號有一定難度,在使用AI技術進行識別後,確認了一個使用日本動畫角色爲頭像的帳號,但在X上搜索後,並沒有找到特徵一致的帳號。

這個帳號過去曾被使用,也可以看到發言紀錄,包括針對中國國營媒體等新聞進行轉發,或是留下「非常棒」的留言。

爲調查這個帳號主人是誰,NHK尋求東京一家調查公司JNI的協助。JNI接受日本政府等單位委託,針對假資訊擴散等進行社羣平臺的監視與分析。

結果發現這個帳號有可能不是「人類」,是依靠電腦程式在背後操作的帳號。

外流文件中也記載了購買這套系統的單位,其中相當於中國警察組織的「公安」當局也在名單之列。如果這份名單正確的話,代表了中國當局可能使用了這套輿論操控工具。

●公安

NHK也關注中國公安將網路監控觸角伸向美國,並專訪指控中國國內存在嚴格言論控制、4年前亡命美國的劉力朋。

劉力朋逃亡美國前,在微博負責監控及審查用戶發言。他說,對中國當局而言,包括敏感內容的所有發文都是審查對象。具體因應作法就是刪文、不公開及停止散佈等。

審查工作相當辛苦,每次工作要確認的發文從數萬則到數十萬則不等。

劉力朋說,每天都很累,工作結束感覺腦袋完全處於疲勞及過載狀態,「即使喜歡新聞,每天看了1萬則到2萬則的標題就變得不想再看了」。

劉力朋看到這次的安洵外流文件後說,最應該關注的就是「Twitter輿情導控系統產品白皮書」。

劉力朋說,中國政府想讓在海外也能適用在國內控制言論的原理跟原則,將安洵產品這樣的民間技術作爲實現目標的工具之一。

在外流文件中有一份看似安洵往來交易方的名單,而公安在名單中佔了逾半數。

NHK訪問了曾在中國公安部工作近20年的前職員鄧海燕,他因爲在網站上公佈批評共產黨的內容,5年前失去工作被迫亡命。

鄧海燕說,隨着近年技術發展,過去不用負責的駭客及情報蒐集等業務也變得必要,造成任務增加。公安部核心目標就是「管理網路輿論」,也必須掌握國外情報來源,讓情報不會影響到國內的穩定。

他說,公安勢力所及範圍已擴展到網路空間,在採用像安洵這樣的民間企業技術同時,將活動範圍擴大到海外,試圖爲中國政府創造出有利局勢。

●網攻

NHK記者仔細閱讀外流文件,發現看似利用網攻盜取資料的名單,上面記載了臺灣人的個資及臺灣各地道路資訊等。

而在對話記錄上,提到了臺灣名校「政治大學」作爲具體目標。

政治大學副教授黃兆年受訪時說明,從外流文件中的對話記錄提到政治大學的同個時期,校內伺服器也開始不斷受到攻擊。

黃兆年說:「這是我的電子郵件信箱的登錄記錄,從2022年到2024年間,留下大量登入失敗的記錄。」

黃兆年說,很多教授都跟政府有工作上的合作,其中一位教授的電子郵件信箱遭入侵,且發現內容有被複制或下載的痕跡,這種行爲不被容許。

根據外流文件,可以看到看似成爲網攻對象國家或地區的「一覽表」。

除了臺灣,包括亞洲、歐美及非洲等逾20個國家或地區也名列其中。在「目標」欄位中被列舉的有政府機構與通訊公司等組織名稱。外流文件中,還有看似被盜取資料夾的電腦畫面截圖。

藉由分析這些外流文件,安洵公司被認爲很可能參與各式各樣的網攻,而其背後隱藏着希望在安全保障上創造有利狀況的中國當局身影。

問題在於,對像安洵這樣的公司,國際社會有辦法採取對策嗎?

一名國際律師表示,國際法並未正面處理國家間的間諜活動,也沒有明確表示這種行爲是違法的。

這名律師說,如果將本來由國家爲竊取情報所進行網攻視爲「間諜活動」,只要不以重要基礎設施爲標的,原則上在國際法上並不違法,這是因爲「不光是中國,所有的國家都在互相進行間諜活動」。

但如果主體不是國家,而是像安洵這樣的民間企業,是否就有違法問題?這名律師說,重點在於該企業跟政府間的關係,如果被認爲關係密切,假設就算以民間企業爲主體進行間諜活動,實際上也能被認爲是國家在進行間諜活動。

因此,安洵的「間諜活動」只要沒有對重要基礎設施進行破壞,在國際法上要被視爲違法有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