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陂古堰流千年

廣化寺創建於南朝,距今近一千五百年。(楊明攝)

建於宋朝的月峰塔。(楊明攝)

始建於北宋的木蘭陂。(楊明攝)

木蘭陂是皇帝下詔招賢建陂而有李宏花八年時間建成。(楊明攝)

環繞塔身的石雕。(楊明攝)

晨起前往廣化寺,穿過南湖公園,公園右邊有座月峰塔,沿月峰橋畔下行才幾步遠,路邊一連三座廟,廟前搭起了酬神的牽絲偶戲臺,穿着精緻繡花戲服的戲偶約三尺高,戲臺不大,三邊圍着布幕,舞臺正對着廟裡的神像,只表演給神明看。小時候也在臺灣看過酬神野臺戲,但是戲臺和廟宇間通常略拉開距離留出一方空地,民衆可以在這塊空地或坐或站着看戲,曾多次和鄰居一起蹭過去,七八歲的我們興趣不在臺上的木偶戲或歌仔戲,而是周遭的零食攤,插着一根竹籤的醃芭樂沾酸梅粉,或是刷了一層又一層香辣醬汁的烤玉米。

莆田酬神除了牽絲偶戲還有莆仙戲,莆仙戲原名興化戲,源於唐而成於宋,特別是演員的動作受木偶戲影響,有獨特的藝術風格,戲現存傳統劇碼有五千多個。我立在戲臺一邊,只能略略看見操縱牽絲戲偶的師傅在後場變換戲偶,完全看不到戲臺上的演出,酬神的牽絲戲偶也神秘了起來。待折回月峰橋,才發現原來小溪對岸看似過橋可達的月峰塔,其實是在寺院內。

廣化寺創建於南朝,距今近一千五百年,唐朝時住持志彥法師奉詔入宮,講解《四分律》,志彥禪師向睿宗奏報無際法師在誦《法華經》時,石上涌出白泉,睿宗賜寺名靈巖寺,柳公權還書寫了靈巖寺匾額,原本的金仙寺遂改了名。宋朝時,興建了2寺、10院、120庵,可謂極盛,宋光宗賜額廣化寺,至元朝時毀於戰火。明朝陸續重建,後遭倭寇焚燬,歷任住持又持續修復,一座寺廟建築的前世今生,既承載無限風光又歷經許多坎坷。

寺院內祈福的人不多不少,寺前階梯廣場還有放風箏的孩子,想起多年前去過另一座廣化寺,在北京什剎海北邊的鴉兒衚衕裡,北京的廣化寺大約建於元朝,論歷史,始建時間要比莆田的晚了許多年,據《日下舊聞考》援引《柳津日記》載:「廣化寺在日中坊雞頭池上。元時有僧居之,日誦佛號,每誦一聲,以米一粒記數,凡二十年,積至四十八石,因以建寺。」一聲佛號積累一顆米原也無奇,卻終至建寺,心意由細微至巨大,可是日日尋常,亦驚見恆心之深久,如此信念親近動人也深刻震撼。

寺內木芙蓉初綻,顏色柔婉,欄杆邊的九重葛則鮮豔妍麗,院門口枝葉橫伸的大榕樹,殿前青翠高聳的南洋杉,佛寺既生氣盎然亦清幽安靜,莆田的荔枝和蜜柚產量多且出名自然和當地水土有關。自唐代起,莆田就栽種荔枝,莆田荔枝果色豔紅、香味濃郁,沒趕上荔枝產季,倒是正逢蜜柚成熟,果實無籽,酸甜可口,而莆田的開墾灌溉則得利於木蘭陂。

木蘭陂距離廣化寺不遠,遊罷廣化寺便打算往木蘭陂,如今許多城市都動起推廣旅遊的念頭,卻未在莆田市內看到木蘭陂的指標,想來木蘭陂的實用價值和歷史意義目前是高於遊覽的,因此我更想前往看看這歷經千年仍然灌溉着平原良田的水利工程。

木蘭陂始建於西元1064年的北宋,與南安陂、官杜陂、芍陂、信豐陂同是中國五大古陂,現在木蘭陂南渠經過的城廂、新度、黃石、北高、笏石等鄉鎮還能自流灌溉,有的村落埭田高,只要內陡門加一個,照樣可引流入田,完成灌溉,再將陡門放低,就不至於水澤淹田。

木蘭陂是李宏建成的,但人們多以爲木蘭陂是錢四娘建的,錢四娘原是在將軍巖處建陂,陂建成後即被溪洪中毀。她的功績是開創了在木蘭溪上建陂的想法,所以人們念念不忘錢四娘。錢四娘幼年失母,父女倆相依爲命,父親病故後,十六歲的錢四娘移父柩回長樂,經過莆田,被木蘭溪氾濫成災所阻,聽當地羣衆說木蘭溪水成災,田園卻無水可灌,四娘因此興起建陂念頭。完成父親的後事,她變賣了家產,帶着錢返回木蘭溪上建陂,令當地人十分感動,一齊投入建陂,三年後建成,沒想到還在歡欣慶功時,陂立即被沖毀,錢四娘也投水自盡了。

錢四娘築陂失敗後,林從世又捐錢在溫口繼續築陂,但同樣是在即將完工時,被兇猛的海潮沖毀,亦歸失敗。原來,木蘭溪源自仙遊縣西苑鄉、穿高山越峽谷,匯聚了三百六十多條溪澗之水,進入莆田境內,已成爲水勢湍急的大溪,加上伴隨的颱風、暴雨和大潮,所以要在這自然條件複雜的溪流上築陂,並非易事。過了十年,在京爲官的莆籍蔡京上奏皇帝下詔向天下招賢建陂,侯官縣李宏應詔來莆,在有水利工程技術知識的僧人馮智日的協助下,進行第三次築陂,用了八年的時間終於建成千年不毀的木蘭陂。

秋日裡蘆葦搖曳,水邊地域遼闊或空房閒置或正進行拆除改建,搭乘計程車來時並未多想如何離去,待遊罷方發現單是要行至有車經過的馬路邊便超過一公里,行至路邊又發現因偏僻根本遇不到空計程車,如要搭乘公車,返城方向在路對面,公路上別說是沒有斑馬線或行人陸橋,即使想橫越也無法翻過路中間分隔島上的柵欄。風塵僕僕裡又走了約莫一公里,終於上了一輛不知將開往哪的公車,類似這樣只能先脫離荒境,入鬧市後再尋路的遭遇在旅程中經常發生,或許是先有了隨遇而安的心理準備,也就不覺這樣的交通狀況惱人。

等在鬧市下了車,回過神弄清自己的位置,小館裡遲來的午餐竟然嚐到了比遊泉州漳州廈門時更接近臺灣做法的蚵仔煎,福建稱爲海蠣煎,同樣有着濃濃地瓜漿,熟後半透明黏結蛋與牡蠣,只差沒有醬汁,且牡蠣數量明顯較多。一碟海蠣煎,一碟炒米粉,味美分量足,就是方纔行走的數公里路怕也難消耗掉這下補充的熱量。興化米粉是有名的特產,興化是莆田舊名,這米粉竟也與木蘭陂有關,相傳當年興化軍主簿黎畛受命協助錢四娘興建木蘭陂水利工程時,爲了便於築陂的工人們食用所創。

已經回返市區,即使一時弄不清路也不要緊,午後時光隨意逛逛,在市場看見了熟悉的發糕和紅團,發糕同樣是盛在小碗裡,當地人稱爲碗粿,但是臺灣的碗粿卻是另一款小吃。紅團則和臺灣的紅龜粿相仿,只是上面的喜慶圖案有些不同,這款在傳統喜慶節日或祭祀時蒸食的點心,我在潮汕地區也看過,莆田的色澤鮮豔過臺灣,潮汕地區的則顏色較淺。第一次吃紅龜粿是在鄰居家,當時覺得香又甜,後來隨媽媽去市場買菜見到,纏着媽媽買給我,媽媽擔心那鮮豔的紅是來自色素,起先不肯,後來挨不過我的胡攪蠻纏,還是買了,原來有鹹甜兩種,鹹的餡有油蔥、香菇、蝦皮、豬肉末,小時候偏好甜食,自然是選甜紅龜粿,咬了一口,卻不如我在鄰居家吃到的美味,是家常手藝更誘人,還是受當時環境氛圍的影響呢?

回憶早已訴說不清,後來我卻再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