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歐策展人陳繪彌的回家路:用電影讓世界認識臺灣
第二屆英國臺灣影展邀請藝術家陳界仁(圖中)赴泰特現代美術館進行放映、對談,並舉辦工作坊,泰德美術館策展人Carly Whitefield於講座現場訪問陳界仁及陳繪彌。圖/陳繪彌提供
出身臺南麻豆的陳繪彌,打從四歲起跟着父親浪跡天涯。臺灣這座距離陳繪彌忽遠忽近的的島嶼,在父親過世之後,成爲了她與父親密不可分的聯繫。
「我父親是在2016年因爲阿茲海默症離開人世的,這對我的打擊非常大,好像突然與我認識的臺灣斷了連結,好像我所認識的臺灣也開始失憶。」爲了完成父親遺願,陳繪彌將父親骨灰帶回臺灣,也在籌備影展時頻繁往返兩地。連另一半都笑稱,認識她多年,未見她如此高密度的講中文。
原本以爲再也找不到回臺理由的她更開始想像着:「或許有一天,我將以電影導演的身分,再度踏上臺灣這片土地。」
陳繪彌在外國劇組的工作側拍。圖/陳繪彌提供
拒當螺絲釘 她成爲一顆持續創作不倦的齒輪
回顧當初如何踏上電影路,看似浪漫且奇幻的旅程,其實暗藏許多艱苦。2006年,陳繪彌隻身到倫敦建築事務所實習,當年英鎊對臺幣匯率是1:75,生活壓力沈重。
後來,事務所因着2008北京奧運,接了許多跨國合作案。有語言優勢的陳繪彌,負責與客戶溝通的任務。隨着工作越上手,內心深處的設計魂,不斷催促她該離開了。
「當時的我像是位於藝術創作的青春啓蒙期,覺得眼前的人生即將毀滅,可以看到自己未來被養成這一行的螺絲釘。」即使藝術工作要在倫敦餬口飯吃不易,她仍瀟灑辭去建築事務所工作,開始幫獨立劇場搭設佈景、設計舞臺服裝。
2010年,陳繪彌在英國的第一位貴人Sputniko Hiromi Ozaki出現。陳繪彌先是與他一同完成三件作品,其中一件更被選去紐約參展。看中陳繪彌的才華,Sputniko Hiromi Ozaki告訴她:「你該停止幫別人工作,是時候開始累積自己的作品了。」
於是,Sputniko Hiromi Ozaki幫陳繪彌完成獎學金推薦信,鼓勵她進入London Film School追逐創作夢。
進入電影學院後,爲了謀生與拓展人脈,陳繪彌仍持續在片場打工。她笑着形容:「我像是以美術交朋友,認識和我一樣有電影夢的人。」她細數,求學期間,前前後後共參與了33部的短片製作。
藝術家陳界仁和陳繪彌在影展現場的放映室檢查設備。圖/陳繪彌提供
當外國人不懂你來自哪個國家 這是留學生才知道的苦
電影學院第二年,在沒有獎學金資助下,陳繪彌一度面臨放棄。她回憶,即使身邊的老師經常鼓勵她多講故事,但在自信還沒養成前,陳繪彌仍不時自我懷疑「我的劇本真的可以拍嗎?」
所幸,就在她放棄前一刻,在倫敦的第二位貴人出現。陳繪彌形容,這名導演Richard Kwietniowski就像是神燈精靈般,總是在她最低潮的時候出現,協助她申請學費分期付款、推薦她到藝術學校擔任講師、讓她可以安心創作,不必成天擔心房租。
爲了鼓勵陳繪彌擺脫自卑,Richard Kwietniowski甚至將她的劇本拿去投稿BFI x The Screen Art Institute的Storytelling for the screen 新秀計劃。
陳繪彌初試啼聲就脫穎而出,得到18個月的劇本開發資金補助。緊接着結識許多獨立製作人、電影公司,以及和她一樣剛踏上電影創作路上的新人。最後寫出來的劇本,更順利的獲得英國電影製作公司賞識,被第三位貴人、製作人 Georgie Paget 簽下版權。
千言萬語說不清,陳繪彌乾脆邀請Georgie Paget回臺灣參加金馬影展,親身感受臺灣這片神秘島嶼,以及背後錯綜複雜的兩岸關係。
Georgie Paget對臺灣電影產生極大興趣,認爲臺灣電影具有許多能量,有機會在歐洲電影市場佔據一席之地。支持陳繪彌應該要在歐洲籌備臺灣電影展,讓歐洲人透過電影認識臺灣。
越本土越國際 臺灣電影藝術的力量不容小覷
靠着手上有限的資金,陳繪彌開始在英國、冰島、挪威等地籌辦臺灣影展。一開始,英國合作對象很擔心以臺灣爲名的活動背後具有國族宣傳意涵。於是陳繪彌從校園出發,挑選英國境內八所大學的媒體、文化、影像研究相關科系,邀請學生觀看臺灣電影后投稿影評參賽。
同時,她也成立線上電影雜誌,翻譯臺灣影評,討論臺灣電影中的原住民族、同志婚姻等議題。
陳繪彌、陳界仁在斯萊德藝術學院(Slade School of Fine Art)向當地學生介紹臺灣電影。圖/陳繪彌提供
2018年英國北歐臺灣影展前導場,放映紀錄片《扛旗子的人》,也邀請紀錄片主角Suming(左一)及阿洛·卡力亭·巴奇辣(右一)獻唱。圖/陳繪彌提供
在2018年巡迴校園中,陳繪彌驚訝發現,「許多20歲上下的英國學生,根本沒有聽過臺灣。」這現象更加深了她的使命感,也先後催生她在英國、臺灣兩地都成立工作室,籌備了臺灣影展五年計劃,希望將臺灣電影推上國際舞臺。
今年,受到疫情影響,許多活動取消,或改爲線上進行。陳繪彌卻堅持,要在實體電影院舉辦影展。危機有時是轉機,由於過去合作的影城面臨財務危機,將陳繪彌介紹給獨立電影院。洽談結果發現,電影院老闆早已注意到陳繪彌團隊,擔心英國接下來會開始宵禁,特地保留週末下午場次播放臺灣電影。
「從籌備到舉辦英國北歐臺灣影展的這三年,我發現了我開始找到了一條回家的路、一條回臺灣的路。」陳繪彌說,投入創作並舉辦影展,讓她不用和父親一樣,等到變成骨灰後纔回到臺灣。電影令人既生活在異鄉,又能同時與家鄉產生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