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看完後猛誇!這片拍出2024年中國電影的“良心”,別讓它沉了

今年的電影市場,各個檔期都在搶着刷新紀錄。

春節檔,“四駕馬車”你追我趕,總票房破80億,創歷史紀錄。

清明檔,宮崎駿對打哥斯拉,總票房8.3億,再創歷史紀錄。

之後的五一檔,11部電影扎堆,早就瞄着影史紀錄鉚足了勁。

一方面是票房捷報頻傳,資方和主創皆大歡喜;

另一方面電影的本真面貌,卻在“爽點爲營、情緒至上”的風氣中逐漸迷失。

資本把電影當作牟利的工具,觀衆把電影當成放鬆神經的“精神鴉片”;

真正屬於中國電影的美學氣派,難見蹤影。

但還是有一些導演,在市場的夾縫中不唯票房是圖,求真求美。

比如李睿珺的《隱入塵煙》,深掘鄉村美學的樸實與浪漫。

比如顧曉剛的《春江水暖》和《草木人間》,重現山水卷軸的中式審美。

陳小雨導演的《乘船而去》,也是這樣一部片子。

本片剛剛上映,皮哥也在第一時間去看了電影,想來想去覺得“好看”兩個字最爲貼切。

01、

這裡說的“好看”,有兩層意思。

第一層是影片的古典中式審美,山水田園,淡波泛舟,十分賞心悅目。

如果再細細品味,其中又可分四個層次,分別對應國畫技法的“勾、皴、染、點”。

勾,是遠景寫意,空鏡留白,盡顯詩情畫意。

《乘船而去》裡有很多意境悠長的鏡頭,每一幀都美得恰到好處。

依水而建的老屋,青苔傍身,小橋流水,船家搖着櫓從橋下經過。

外婆走過的鄉間小路,綠樹蔥蔥,鳥蟲齊鳴,讓人彷彿回到未被現實污染的童年時光。

溼漉漉的水氣氤氳其間,如同一幅濃淡得宜的水墨風情畫,生成着江南水鄉的獨特氣質。

皴,是由點及面,深入生活肌理的美學質感。

電影的美,不只在於這些景色風物。

即便是最家常的畫面,也都發散着生活的詩意。

電影的開頭,插入了一組外婆獨自在家的日常碎片。

坐在自家小院餵雞,到陽臺上收曬好的被子。

在地上灑點水掃地,困了就在沙發上歪着眯一會。

幾處看似寡淡的閒筆,是不同於景色之美的生活美學,讓人看到了自己外婆、奶奶的影子。

染,是景中見情,意在言外,在平淡素雅中渲染心中之情。

整部電影就像一首抒情詩,人與景融於一體,於無聲處見有聲。

比如阿真和阿清洗漱的一場戲。

這對剛吵完架的姐弟倆互不理睬,只是悄沒聲地瞧對方一眼,低下頭繼續洗漱。

白牆黑瓦,微風拂面,此情此景下,姐弟倆一個不經意的對視,割捨不斷的姐弟情深已然不言自明。

點,是物隨心動,點綴在景色中的物象寄託着幾代人的情思。

比如經常出現在畫面中的船。

“船”在中國文化的語境裡,被賦予了“渡”的意味。

年逾古稀的外婆,當年就是坐着船嫁到這裡。

多年後,長大成人的外孫,又坐着船離開,前往大城市追尋自己的落腳處。

斑駁的木船連接着傳統鄉土與現代都市,也載着外婆的靈魂渡離塵世前往美麗新世界。

本片的取景地是導演陳小雨的家鄉德清,一個正在被現代化佔據的江南古鎮。

每次回到老家,陳小雨發現家裡都會有一些變化:

老房子越來越少,新建築越來越多,人情味也越來越淡。

小時候那些採荷葉、釣青蛙、和小夥伴追逐打鬧的場地,終究會被新事物埋沒。

所以他想趁這次拍電影的機會,把舊日的痕跡保留下來。

02、

第二層是娓娓道來的故事,簡筆生活,道盡現實的萬般滋味。

剝去詩情畫意的皮囊,《乘船而去》有一個讓很多普通人共情的故事:

當家裡的老人重病難醫,如何伴隨她度過最後的時光?

故事不復雜,主要角色也就三位:

患有腦瘤的外婆,大女兒阿真,小兒子阿清,人物關係清晰明朗。

但三個人物就像是投在水潭的石子,激盪起各種值得玩味的現實問題。

在這裡,皮哥想通過片中的三句臺詞,跟大家好好聊聊這個故事。

第一句,“美國那麼好,爲什麼還要來中國撈錢?”

說這句話的,是留學班的一箇中國學生。

他炮轟的對象,是阿真的老外丈夫萊恩。

在上海打拼多年的阿真早年離異,萊恩是她的第二任丈夫。

兩人合夥開了一家留學機構,萊恩也在這裡擔任授課老師。

學生說完這句話,轉身瀟灑離開;

萊恩卻渾不在意,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某種程度上來說,學生的話並沒錯。

萊恩在上海紮根定居,說好聽點是爲了愛情,說直白點就是爲了多賺點錢,活得安逸。

離開美國,留在中國,這是萊恩的選擇。

片中的其他人,也都面臨各種不得不做的單選題。

大姐阿真,爲了事業,她選擇拋下兒子去上海發展,導致母子關係失和。

小弟阿清,作爲家裡的老小,他選擇四處漂泊,人近中年無妻無子,一事無成。

阿真的兒子阿濤,高中畢業後去劇組當羣演,風吹日曬卻樂在其中。

即便是外婆,年輕時也毅然從窒息的原生家庭離開,找到自己所愛開始新的生活。

“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就自己去創造。”

這是外婆所信奉的生活信條,也是她一直教導孩子們去做的。

堅定自我,去追求你最想要的,纔是破除“選擇難題”的最優解。

第二句,“外婆的鴨蛋沒有醃透,吃了會鬧肚子的。”

醫學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名詞,叫“天邊孝子綜合徵”。

簡單來說就是,平時在父母身邊看不到影子,很少主動關心父母,父母得了重病才突然閃現,急切表達對父母的關切。

這一典型症候,在阿真身上表現得很突出。

離家十幾年的阿真,在上海忙忙碌碌,很少回家和老母親相聚。

即便回去,也是一家人匆匆吃個飯,說上幾句話就離開。

每次母親讓她帶點自己準備的特產回去,阿真都不太情願,但又拗不過母親的一片盛情。

就像母親醃的鹹鴨蛋,阿真總是說母親沒有醃透,讓女兒在半路上丟掉。

當女兒問阿真,爲什麼不告訴外婆讓她下次醃透點,阿真卻沉默不答。

因爲她從沒考慮過這種事,她自以爲這麼做既沒有拂了母親的好意,又不會給母親徒增煩惱。

這就是阿真的問題:總是把自己的自以爲是,強加於對母親的關心。

因此母親身患重病後,在如何對待母親這件事上,阿真和阿清完全是兩種態度。

弟弟覺得,要讓母親舒舒服服地離開,不要因爲治療給老人增加痛苦。

姐姐覺得,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用最好的醫療資源留住母親。

即便知道母親寧願自然離開少受點罪,但阿真也不願就此放棄。

弟弟指責姐姐不考慮母親的感受,反問姐姐:

“你覺得她(母親)還沒你活得明白是嗎?”

比這更極端的,放在現實裡幾乎一抓一大把。

平日撒手不管,老人重病難醫又到醫院痛哭流涕大吵大鬧,甚至責備平時照顧父母的兄弟姐妹。

就像電影裡外婆去世後,遠親近鄰來到家裡,商量如何給老人大操大辦。

此時的阿真似乎看明白了,她不顧其他親戚的反對,堅持讓母親安安靜靜地離開。

什麼風光,面子,對於母親都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是做給活人看的把戲。

第三句,“天上確實有神仙,我坐飛機的時候看到了。”

電影一開始,便拋出了外婆身患重病的事實,讓人心情猛地一沉。

但巧妙的是,影片又通過外婆本身的豁達風趣,消解着話題本身的沉重。

在家裡閒着沒事,外婆就陪老姐妹去參加喜喪,權當打發時間。

在女兒家看電視,外孫女問她,這個劇剛看過爲什麼還要看一遍。

外婆一本正經的回答:就是因爲看過,才能看得懂嘛。

70多歲的外婆,還保持着天真爛漫的心境。

她會和孩子一樣,瞞着女兒悄悄去吃冰淇淋,拿着漢堡大快朵頤。

得知醫生不讓自己出院時,老太太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發泄自己的憤怒:

“醫生是我爹啊,我去哪兒要他管?”

外婆也會思考死後的世界,究竟有沒有地獄?

她還記得有一次坐飛機,她好像看到天上那些奇形怪狀的雲裡,藏着各路神仙。

死亡帶來的恐懼,在樂天派的外婆這裡失去了震懾力。

她甚至都給自己辦好了後事,拒絕女兒去美國治療的提議。

外婆不想活受罪,該來的總要來,不如坦然面對。

就像她說的: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窟,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我只有這個家,認牢這個地方了。”

這個充滿活力,讓人歡喜的老太太,原型就是陳小雨導演的外婆。

片中外婆的很多臺詞,陳小雨直接化用了自己外婆平時說的一些話,俏皮又不失生活質感。

導演還提起,電影中外婆去世,開追悼會的一場戲是在外婆家拍的。

但外婆對這種事完全不忌諱,還和外孫開玩笑:

“你要是在別人家拍,人家會樂意嗎?看看還是外婆對你好吧!”

03、

說來說去,《乘船而去》最難得的是既有陽春白雪,又不失世俗的人情味。

90多分鐘的篇幅,導演多次用剋制的手法,溫柔訴說骨肉親情。

有一場戲,病危的外婆從牀上掉下來,嘴裡嚷嚷着“錢不見了,怎麼給女兒治病”。

全家人忙上忙下,找來一疊鈔票拿給外婆,女兒抱着老人輕聲安慰。

整個過程,攝影機始終離得很遠,只是縮在遠處桌子腿的縫隙裡,拍攝這一幕。

就像導演說的,他不忍心讓攝影機進入這個殘酷的情景,給外婆留下最後的一份體面。

還有一場戲,外婆難以忍受痛苦,拼盡力氣拿掉氧氣面罩想要一死了之。

兒子阿清及時發現,拿起面罩後卻發現母親扭過頭拒絕。

阿清有些猶豫,但躊躇過後還是把面罩給母親戴上。

這幾秒的短暫猶豫,亦是導演對於親情的惻隱之心。

雖然阿清說着不想讓母親受苦,但真正到了這種時候,他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由形入神,從皮到骨,《乘船而去》讓人看得幾度淚目,後勁也很足。

導演用190萬的投資,拍出了味道最正的中式美學,片中各種細碎鮮活的情感也最爲動人。

有觀衆看完本片後說:

“想到了我的媽媽。”“看完想趕緊回家抱抱我的外婆。”

不少人把本片放入年度最佳的行列,稱之爲今年華語電影的最大驚喜。

連久未露面的姜文都站出來大讚本片,足以說明《乘船而去》的水準。

在“大數據”電影橫行的當下,電影的本體之美越來越成爲一個笑話。

但《春江水暖》《隱入塵煙》這些電影的存在,支撐起電影美學的風骨。

希望《乘船而去》能夠收穫更多人的觀衆,不要讓這樣的好電影沉得無聲無息。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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