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成爲“中國人民老朋友”的唯一原因,是他真的愛美國
大家好,我是烏鴉。
上週,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以百歲高齡去世,也是極少數能活到2020年代的“中國人民的老朋友”。
不過,相比於這個“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的頭銜,對基辛格博士更加純粹的評價,也許應該是“美國真正的愛國者”。
也正因他真正爲美國的利益效力了終身,所以,在中國以外,那些在基辛格鼎盛時期與美國利益相沖突的地區,當地人們對這位老人的逝去,並不都抱有和善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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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意義上來說,亨利·基辛格並不算一個地道的美國人,他原名海因茨·阿爾弗雷德·基辛格,於1923年5月27日出生於魏瑪共和國巴伐利亞邦菲爾特的一個猶太人家庭。
魏瑪共和國,也就是1918年至1933年期間採用共和憲政政治體制的德國,它在希特勒上臺後被終止了。
1938年,當時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迫害已經逐漸開始,於是15歲的基辛格跟隨父母舉家移居到了美國紐約市,之後基辛格在1943年6月19日正式宣誓成爲美國公民。
起初基辛格在美國的生活並不容易,中學時期,基辛格每天晚上在喬治·華盛頓高中上學,白天則在一家剃鬚刷工廠打工賺取生活所需,高中畢業之後一邊在工廠工作一邊在臨近的紐約城市學院用部分空閒時間學習會計。
二戰爆發之後的1943年,基辛格受徵召入伍,在軍隊中擔任德語翻譯兵,隨後以諜報部隊身份被派遣到歐洲戰場。在部隊中,他優越的洞察力獲得賞識,成爲了盟軍間諜學校的教官。
戰爭結束後的1946年,基辛格復員回家,並進入哈佛大學學習,此後基辛格先後獲得哈佛哲學碩士和博士學位。
當時的基辛格就已經對國際關係均勢理論有了一定的研究,他在自己的論文中認爲,維也納會議之後歐洲協調國際秩序下的百年和平,主要歸功於梅特涅和卡蘇里並沒有對戰敗的拿破崙法國採取過多的報復,而是更重視國際體系下的力量均衡。
基辛格在哈佛師從威廉·楊德爾·艾略特,這位美國著名的歷史學家,曾爲六任總統擔任過政治和歷史問題顧問。在老師的關照和學院的有利條件下,基辛格多次出席戰後對國際形勢的研討會,積攢起了進入華盛頓從政的人脈。
1960年、1964年及1968年,基辛格連續三次擔任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納爾遜·洛克菲勒的支持者和顧問,只不過,洛克菲勒這三次連黨內提名都沒通過,更遑論參加總統選舉了。
洛克菲勒宣選不上總統,基辛格自然也不可能更進一步。
同樣,基辛格如果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爲,就不能在洛克菲勒這一棵樹上吊死。
1968年,洛克菲勒延續了前兩次的頹勢,再次在黨內競選中失敗,基辛格心灰意冷,選擇拋棄洛克菲勒,轉而開始擔任了尼克松的顧問。
這一把顯然是賭對了。在尼克松當選總統之後,基辛格終於順理成章進入了美國政府,成爲了國家安全委員會成員、總統顧問,當時,尼克松對他的提名甚至排在國務卿和國防部長之前。被認爲是尼克松對其抱有很大的期待。
尼克松沒有看錯人,基辛格是二戰之後美國最有成就的政治人物之一。而在當時的國際形勢下,基辛格一手促成了中美建交,在服務於美國利益這個絕對的大前提下,“客觀上”當上了“中國人民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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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歷史的進程就是這麼玄妙,美國的國家利益四枝八杈,且在不斷的變化中,只要你忠心服務於美國利益,壞事永遠少不了你的。
1968年,尼克松憑藉儘快結束越南戰爭的口號當選總統,並在就任伊始後就開始執行所謂的越南化計劃——逐漸撤走駐越美軍。
同時,扶持南越的“越南共和國軍”以繼續“獨立抵抗”北越的越南人民軍和南方游擊隊。與此同時,基辛格在尼克松支持下,主持了轟炸柬埔寨境內的越南人民軍和游擊隊目標的行動。
雖然行動計劃一開始是秘密進行的,然而在美國國內,消息一經流出還是激起了一片片的反戰浪潮。不僅如此,轟炸行動還間接引發了柬埔寨內戰,並導致“紅色高棉”崛起,當然,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1975年,印度尼西亞羣島內的東帝汶宣佈獨立。當時的印尼總統蘇哈托是一個獨裁者,統治印尼長達33年,貪污了數不盡的國家財富,被稱爲印尼的“國賊”。但是美國卻十分支持蘇哈托,印尼也是美國在東南亞地區一個強有力的盟友。東帝汶獨立之後,印尼開始動員軍隊,準備吞併這個新生的國家。
1975年12月,蘇哈托在首都雅加達與基辛格和美國總統福特在會議期間討論了入侵計劃。福特和基辛格明確表示,美國與印尼關係將保持強勁,並表態不會反對印尼入侵東帝汶的行動,反而還要求蘇哈托儘快處理該問題,不要拖得太久。
12月7日,印尼軍隊入侵了這塊前葡萄牙殖民地。美國對印尼的入侵行爲沒有任何反對,反而是繼續給予印尼大量的軍事援助,蘇哈托在完全沒任何阻力且收到美國支持的情況下吞併了東帝汶。在這場戰爭及後來印尼針對東帝汶的屠殺當中,東帝汶有18萬人死於非命,而當時其總人口才不過60萬而已。
而當時的擔任美國國務卿的基辛格完全默許印尼的軍事行動,而且在印尼軍隊佔領東帝汶後美國還繼續給予印尼軍方軍事援助。
基辛格晚年,依然有人就東帝汶屠殺向他當面抗議
而在基辛格一生當中除了東帝汶這個污點之外,最著名的事件大概就是參與智利的政變了。
1970年的智利總統大選中,左翼陣營的阿連德勝出。但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和親古巴政策的拉美總統令華盛頓非常擔心。畢竟這麼多年以來,整個南美洲地區,美國都視其爲自己的後院,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阿連德當選
很快,搞垮智利新政府的計劃就被提上了日程。尼克松政府首先考慮的方法是授權中情局在智利組織軍事政變來阻止阿連德就職並重新進行大選,實際上這就個計劃就是智利版本的顏色革命。只不過這個計劃美國政府自己的信心都不高,所以該計劃被PASS了。
在阿連德執政期間美國和智利的關係一直處於凍結狀態,許多涉及美國利益的智利企業被阿連德收歸國有,其中包括有美資的銅礦,美國國際電報電話公司(AT&T)在智利的分公司等。美國以此對智利實施經濟制裁,中情局也資助了1972和73年智利的反政府大罷工。
在這期間,基辛格關於智利政府的一些言論頗具爭議,他毫不掩飾地說道:
“情況已經太嚴重了,我們不能再放手讓他們的選民自己決定,我看不到有什麼理由放任一個國家因爲其不負責任的人民而走向共產主義。”
這些言論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雙重標準,美國作爲世界頭號代議制政府,選民選出來的驢和象就是“民主的體現”。而使用同樣政治體制選出來總統阿連德的智利人就變成了“不負責任的人民”,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邏輯呢?
這些言論激起了很多媒體的憤慨,認爲這是對智利主權的干涉和踐踏。
1973年9月11日,皮諾切特在美國的支持下指揮軍隊包圍總統府,殺害了薩爾瓦多·阿連德。隨即皮諾切特建立軍政府,中止執行憲法,解散國會,執行嚴厲的言論檢查,取締所有政黨,暫停一切政治活動。
叛變的智利空軍轟炸了陸軍部隊包圍的總統府,最後阿連德用一把AK-47步槍自殺,但是這種說法有爭議,也有說阿連德是被皮諾切特殺害的。
掌權後的皮諾切特對阿連德政府的支持者進行了殘酷的鎮壓。軍政府立即取締了所有左翼政黨,對被視爲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同情者則採用暴力鎮壓,一些反對軍政府的人士也遭到迫害。
基辛格訪問智利
皮諾切特當政17年間遇難人士的具體數目至今不詳。智利“真相與和解”國家委員會1991年發佈的報告認爲,有2,095人遇害,1,102人失蹤。
皮諾切特任內還發明瞭各種花樣翻新的“人員消失術”,他把反對他統治的政治犯帶上直升機並直接投入大海、沙漠、雪山、冰川甚至是火山口中;據2004年智利的一項庭審記錄,1973年至1976年間,至少有400名政治犯被捆綁在鐵軌鋼材上,或被智利陸軍的“美洲獅”直升機丟入太平洋,皮諾切特專用直升機的駕駛員安東尼奧·帕洛莫更是直接參與了上述行動。
總而言之,美國在這場亂局中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而在當時主管外交擔任國務卿的基辛格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領導角色,這也是基辛格一生當中的污點。
老年的基辛格經常遭遇當面示威,被指責爲“戰爭罪犯”
而基辛格在推動智利政治變革的過程中,無疑損害了智利的民主制度和民生福祉。同時,由於他所推動的軍事政變,使得智利在隨後的幾年中出現了大量的政治動盪和軍人干政的情況,可以說基辛格干預智利政權更迭,開了一個極壞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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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基辛格也做過一些正面的事情,但是這些正面的事情與扶持皮諾切特一樣,同樣都是在均勢理論下爲美國謀取利益的行爲。
60年代末期,美國已經陷入了越戰泥潭,所有人都明白,這場戰爭最終必須通過談判來解決了。於是從1968年5月就開始,雙方就在巴黎開始了談判,而且是邊打邊談。
基辛格上任後,認爲應該利用“中蘇交惡”的有利時機,同時改善與蘇聯、中國的關係,以削弱這兩個國家對於越共的軍事支持,從而讓美國在談判桌上,能夠獲得更多的籌碼。所以基辛格支持與中國建交,也不是什麼對中國人民有好感,想主動成爲“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正好符合美國當時的利益罷了。
基辛格的想法是,美軍與越共同時撤出越南的南部地區,籤一個類似於朝鮮戰爭的停戰協議,然後讓越共和南越當局組成聯合政府。如此,最符合美國的利益,也讓美國更有尊嚴。
但是,越共在戰場上的表現越來越強勢。另外,南越當局則不願意美軍撤離,試圖阻止巴黎談判的進行。因此,基辛格在巴黎郊區找了一棟簡陋的房子,與越南談判代表黎德壽秘密會談。
1972年3月,越南發動大規模攻勢,解放了許多的南部省份,南越當局的失敗已經無法改變。7月,美國國會通過一項法案,只要越共釋放所有的美軍戰俘,美國就必須無條件從越南撤退。
此同時,當年11月,美國大選將進行投票。急於謀求連任的尼克松,希望儘快與越共達成一份停火協議,讓美軍撤出越南,以兌現自己之前的競選承諾。
由於這些因素,當年10月,基辛格在與黎德壽談判的過程中,態度明顯地軟化,放棄在停戰協議中要求越共撤軍,以及與南越組建聯合政府的條款。
得知消息後,南越當局表示了強烈的反對,認爲美國背叛了自己,威脅拒絕在停火協議上簽字。但在這個時候,美國已經完全不在乎南越當局的想法了——你失去的是生命,我失去的可是總統之位啊。最終,在1973年1月,美國與越共在巴黎簽署了停火協議,也就是《巴黎和平協約》。
因爲這份和平協約,基辛格與黎德壽在1973年12月共同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但是,這次頒獎充滿了爭議。
有兩位諾貝爾委員會的委員辭職,以表示抗議。其次,黎德壽拒絕領獎,理由是,他認爲越南還沒有完全恢復和平。基辛格也沒有出席頒獎儀式,只是向諾貝爾委員會寫了一封信,表示自己謙虛地接受這個獎項,但將所有的獎金捐給了越戰中犧牲、失蹤的美國軍人的子女。
基辛格人生當中的諾貝爾和平獎就這樣草草收場了,甚至成爲了一個笑柄。美國根本打不贏越南戰爭了,所以基辛格纔會出於美國利益選擇了談判,但凡能讓帝國主義坐下來講點道理的,那肯定是他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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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辛格是美國利益的忠實保護者,無論他主導與中國建交還是支持東帝汶、智利等國的國內衝突和政變都是爲了美國的利益在奔走呼號,爲此,他不可避免地損害了很多第三世界國家人民的利益,在他去世後,許多國家的網民沒有給他“尊重”,而是賽博墳頭蹦迪。
在國外社交媒體上,基辛格去世的相關新聞中,大多數都沒有給他什麼好評。
不過有意思的是,許多海外反華公知也對基辛格恨之入骨,並且在基辛格去世了,極盡各種污言穢語對其進行辱罵,並大肆造謠潑髒水。
他們的點當然不是基辛格任上美國政府的那些醜事,針對的只是“推動中美建交”。
而美國的保守派也對基辛格大肆攻擊,認爲基辛格推動中美建交是“養虎爲患”,基辛格在近些年來的行爲就是在幫中國說話。
《紐約時報》甚至在頭條直接怒斥基辛格是“僞君子”。
基辛格對中美關係的貢獻是客觀的,顯而易見的,也是現實主義的。當中美利益不再合拍,蘇聯轟然倒塌之後,基辛格對於中國的看法也隨之產生了改變,畢竟他內心也不希望中國徹底崛起,威脅到美國全球霸權。
2015年1月3日,基辛格在日本《讀賣新聞》說,
“日本對本國安保承擔起更多的責任、對國際安保發揮更積極的作用,是難免的;總而言之,日本將成爲一個普通國家”,普通國家意味着日本將和其他國家一樣可以擁有軍隊並參加戰爭。”
但“如果日本推行獨斷且具有攻擊性的外交政策,將成爲地區隱患”;就亞洲局勢,基辛格說:
“亞洲地區缺乏一個可以關懷弱小國家、維護地區平衡的國家,中國周邊國家都通過與美國合作來保持(和中國之間的)平衡。
我反對美國對中國建立包圍網,也不贊成以中美關係爲核心的外交政策”。
平衡、均勢,基辛格的國際關係觀點一貫的主題,原因無他,還是因爲他是美國利益的堅定支持者。想想吧,世界第一的超級大國,以“消極應對”的思路來說(“積極應對”即應該大力繼續發展自身),它的根本利益在哪呢?自然是不願讓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突出”,最好你們所有國家都陷入平庸。因此基辛格的對策,拉弱打強,誰強就想辦法遏制誰,可以說真是太“美國”了,足以證明他是美國(政府)的一個真正的愛國者。
典型的就是在俄烏衝突之前,基辛格一直致力於說服美國政府改變對俄羅斯的敵視政策,以聯合俄羅斯對抗中國,因爲中國纔是美國最大的威脅。
這劇本真是熟悉。不過越來越極化和專注黨爭的美國政壇,他這套可真是行不太通了。
當然,相比於如今他無法左右美國政壇的走勢,他更大的“誤判”恐怕還是出在中國這裡。“均勢”策略,本是無限循環的好算盤,我拉一個國家,若干年後它起來了我再拉下一個把它打下去就是了,以此類推。然而在中國這個案例,他找不到下一個合適“拉”的對象,即便是美國親自上場,也不一定有辦法把中國再按下去了;更何況,美國自己上場,這也不符合基辛格們的想法。
從這個角度來說,基辛格博士終於2023,“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終究沒有到轉向“中國人民的危險敵人”那一天,這種命運已經是足夠仁慈了。
參考資料: